重刻《袁氏世范》序
苏老泉《族谱亭记》,义主于,“积之有本末,施之有次第。”顾通篇专举乡之望人以为戒,其词隐,其旨远,读之者或未能得其微意之所存焉。若兹《世范》一书,则凡以“睦亲”、以“处己”、以、治家”者,靡不明白切要,使人易知易从。“俗训”云乎哉,即以达之四海,垂之后世无不可已。吴门袁子又恺,新修家谱于汝南,文献蒐罗大备矣,近获陶斋、谢湖两先生珍藏《世范》,附梓于后,正如夏鼎商彝,灿陈几席,令人不作三代以下想。微特袁氏所当世宝,抑亦举世有心人亟奉为典型者也。此书曾刊于陶南村《说郛》、钟瑞先《唐宋丛书》中,类多讹缺。今属宋雕善本,雠校精审。沈晦数百年乃得又恺重登梨枣,顿还旧观,是诚作者之厚幸也夫!
乾隆五十三年戊申立冬日震泽杨复吉撰。
跋(一)
有明正德庚辰六月朔,偶得《世范》三卷。其目曰“睦亲”、“处己”、“治家”,皆吾人日用常行之道,实万世之范也。读其“自序”,以为过实,谦德之盛如此,吾家其世宝之。袁表识。
跋(二)
《袁氏世范》,马端临《书考》定为一卷,此本次列三卷,后附《诗鉴》一集,且刻画精工,信为善本,岂《书考》有所误耶?观书中皆修齐切要之言,诚余家所当“世范”者也。是宜珍藏之。正德庚辰六月八日,袁褧书。
跋(三)
宋三衢袁君采着《袁氏世范》,见《唐宋丛书》及《眉公秘笈》,陈榕门先生复采入《训俗遗规,然皆非足本。乙巳春,予于书肆检阅旧编,得此宋本书,分三卷,后附方景明《诗鉴》一卷。有予从祖陶斋公、谢湖公二跋,称其校刻精善,洵为世宝。是吾家故物也,楚弓楚得,若有冥贻。谨读数过,其言约而赅,淡而旨,殆昌黎所谓“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者耶!予方刻载家谱,鲍丈以文见而赏之,复梓入丛书,附《颜氏家训》后,以广其传。是作书者幸甚,而予之购得此书亦幸甚。乾隆庚戌孟冬,古吴袁廷梼跋。
附录二
集事诗鉴《原着附录》
子之于父当鉴顾恺
顾恺每得父书,常扫几筵,舒书于上,拜跪读之。每句应喏毕,复再拜。若父有疾耗之问,即临书垂泣,语声哽咽。恺之为子也,得父书而敬孝,爱孝之心两存。使恺承颜于朝夕,其孝行必有可观者。推是心以往。其事君亦然。
诗孝敬真情切蓼莪,此书那抵万金多。庭闱侍远恭如许,想得承颜更若何。
子之于母当鉴陈遗
陈遗之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常装一囊。每煮食辄贮焦饭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其时,袁府君西征,遗已聚得数斗焦饭,未及归家即带以从军。战败,军溃逃出山泽,遗独以焦饭得免。时人以为纯孝之报,子之孝于其母,岂有望报之理!及患难之临乎前,乃得遗母之饭以自活,良由孝心一萌,神明已自彰着,可不敬哉!
诗孝行何心影响推,神明偏为孝扶持。我知焦饭频供母,那识危中疗我急。
父之于子当鉴刘商、邓禹
刘商有子七人,各受一经。一门之内,七业俱成。邓禹有子十三人,使各守一艺,教养子孙为后世法。今之习俗,多以生男为喜,日望一日,无所成就。其原失于素无绳墨约束,虽悔何追!韩退之远其子于城南,作诗以警之。必以年至十二三为虑,以至二十三十而贤不肖决矣。有父如刘商、邓禹何忧乎哉!
诗俗喜生男复患多,龙猪一判奈身何!早分经艺为家俭,有石虽顽亦可磨。
母之于子当鉴王珪母李氏
李氏尝谓人曰:“吾儿必贵,未知所与游者何如人?”异日,房玄龄、杜如晦到其家。李惊喜曰:“二客公辅才,汝贵不疑!”自孟母择邻之后,无复有贤德之母光于史牒。珪母乃以交游之贤,卜知其子之贵。噫!知子莫如父,未闻有母之知子也,异哉!
本朝苏参政易简之母召入禁中。太宗问曰:“何以教子,遂成令器?”对曰:“幼则速于礼逊,长则教以诗书。”上顾左右曰:“今之孟母也,非此母不生此子。”赐白金千两。
王母知其子以交游,苏母教其子以礼逊,其成功一也。母之教子所可能也,母之知子为难能也,故作李氏之歌。
诗有母谁知有子贤,择交何止择邻迁。才如杜房难窥际,李氏惊看独了然。
孙之于祖父当鉴张元
张元年十六,其祖丧明。三年,元常忧泣,昼夜读佛经,礼拜以祈福佑。后读《药师经》,见“盲得视”之言,遂请七僧燃七灯七日七夜,转《药师经》行道。其夜梦见一老翁以金篦疗其祖目,于梦中喜跃惊觉,偏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乡里咸叹异之。末俗之为子者,未必能亲尝汤药于其父母,谁能至诚迫切疗疾于其祖乎?
诗纵有金篦入梦来,盲精惟藉孝诚开。《药师经》在人能读,昼夜精神哭几回。
孙之于祖母当鉴刘商
祖母王氏盛冬思芹而不能言,刘商知之。时年九岁,乃恸哭泽中,声不绝者半日。忽若有人云“止,止”声。方拭泪间,忽有芹生于地,得斛余以归。孩提之童,谁无父母之爱,又谁无祖母抚摩之恩?当思芹不言之时,虽少壮者承颜左右,而未必知。纵知之而谁为泽中之哭?刘商九岁乃如是耶。商自哭芹之后,梦人谓之曰:“西篱下有粟。”寤而掘之,得粟十五钟。铭曰:“七年粟百石,以赐孝子。”刘商自是食之,七载方尽。孙之孝事祖母,其感应有如是,可不念哉!
诗九岁婴孩方聚嬉,谁从祖母荐甘肥?盛寒岂是多芹候,天与刘商斛粟归。
子之于继母当鉴王延
王延事后母,夏扇枕席,冬以身温被。母爱鱼,求不得,杖之流血。延叩冰而哭,忽有鱼长五尺,跃出。母食之不尽,于是抚之如己子。事有不幸而遭继母之嚚者,其子能进食于善,不以杖之为酷,而以吾之爱心为重。虽神明亦且应感,况人乎!杖我者,所以责望我者也,此其所以为王延。
诗母无先后色为难,起孝须从至性看。受杖不妨流血惨,叩冰惟以得鱼欢。
子之在官无贻父母之忧当鉴陶侃、陈尧咨
陶侃少为县吏,监鱼梁以鲊遗母。谌氏封鲊责之曰:“尔以官物遗我,不能益我,乃增我忧尔!”陈尧咨知制诰,出守荆南回,其母何氏问曰:“古人居一郡一道,必有异政。汝典名藩有何异效?”尧咨曰:“荆州路当冲要,郊劳宴饯迨无虚日,然稍精于射,众无不服。”何氏曰:“汝父训汝以忠孝俾辅国家,今不务仁政善化,而专卒伍一夫之伎,岂汝先人之意耶!”以杖击之,金鱼坠地。二母之望其子者,不在利达贵显,而在身名事业贤矣哉!
诗谁知母道是严君,易彖“家人”备戒云。为叹断机风教泯,谌何此训亦堪闻。
子之在家宜安父母之贫当鉴韩康伯
韩康伯年数岁,至大寒,母商氏令康伯捉熨斗,而谓之曰:“且着襦,寻当作复裈。”康伯曰:“不复须。”母问其故。对曰:“火在斗中而柄热,今既着襦,下亦当暖。”母甚异之,其舅商浩称其有出群之器,后官至太常。子之生于亲之膝下,岂不知家之有无!世俗所谓不肖子,假儒衣冠,浮浪城阙,多出于豪家贵胄,奈何贫家之子亦复有长袖博带者,曾不恤父母劬劳之外,攻苦食淡!商氏之爱子,既着襦矣,将继之以复裈,此亦料理寒具之常者。康伯在童儿岁惧其母念之深,借斗柄以自喻,盖所以安母之心也。知有母不知有身,其惟康伯乎!
诗亲在谁能不有身,我生忧母不忧贫。寒襦盖体粗为尔,似此儿曹今几人。
弟妹之于兄姊当鉴孔融、李积
孔融年四岁,与兄食梨而辄取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李积以姊病亲为煮粥,回风其须。姊曰:“仆妾幸多,何苦如是!”积曰:“姊老积亦老,虽欲久为煮粥,其可乎!”幼而四岁,知有兄之尊,老而公爵,知有姊之奉,过人远矣。
诗兄姊常尊众所同,幼谁悌顺老谁恭?孔融李积今亡矣,我读遗书为敛容。
兄姊之于弟妹当鉴卢延、贾逵
卢延遭王莽之乱,有从妹年在孩乳,其母不能活之,弃于沟中,延哀而收养之,遂至成人。贾逵年五岁,其姊闻邻家读书,逐日抱逵听之。逵年六岁乃暗通六经,姊之力也。活从妹则易收之,孩乳则难养;幼弟则易抱之,听读则难。如是恩爱,不可以常理论也。
诗爱妹人皆有至情,谁从沟壑活余生?更看幼弟为难养,有姊能令学业精。
兄弟异母当鉴王祥、王览
王祥弟览。继母朱氏遇祥无道,览见祥被挞,辄流涕抱杖。及长,谏母不止。使祥非理,览亦与焉,朱意乃止。天之生物使之一本,如曰二本是违天也。祥、览虽异母,而兄弟无二本。是以览之名虽亚于祥,而孝友根于天性。祥位至三公,览至光禄大夫。览奕世多贤才兴于江左,得非余庆至此耶?
诗母嚚弟傲舜尤难,祥览相须尚可安。自古圣贤多不幸,只留名教后人看。
兄弟分财当鉴薛包、李孟元
薛包好学有行,弟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取老弱者,曰:“我共事久矣。”田园取其荒者,曰:“吾少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朽损者,曰:“素所服,身口所安也。”李孟元性恭顺,与叔子就同居。就有痼疾,孟元推所有田园悉以逊就,夫妇纺绩日给。嗟乎!分异之事,古人所难言也,末俗安之,恬不知怪。有能于区分之际自取其不如意者,亦复逊其所有,以自劳苦者,非有至德绝俗辈,未可以语是也。
诗朴俗凋零谁忍闻,古人何处有区分?就如李薛犹难到,叔世相寻以斧斤。
夫之于妇当鉴何曾
何曾位至三公,闺门整肃,自少及长,无声乐嬖幸之好。与妻相见,正衣冠,相待如宾,己南面,妻北面,再拜,上酒而酬酢之礼行焉。曾虽华侈过度,性实至孝,尝面折阮籍居丧无礼于文帝之前,以为“污染华夏,宜摈四裔”。其节行亦可嘉,又复以宾礼行乎夫妇,虽老而谨。其视晋朝漫灭典礼为如何?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曾亦有道君子焉!
诗百年伉俪在苹蘩,礼法须从我辈看。谁道晋人多旷诞,何曾独解整衣冠。
妇之于夫当鉴乐羊子之妻
乐羊子游学一年而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异也。”妻乃引刀,趋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至寸不已,遂成丈匹。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反。妇人何所知见,而能以学业责成其夫如此?其后,妻以贼劫,又能身死以全其姑。嗟乎!正节大义与寒霜烈日争严,不出于丈夫而出于妇人也。
诗机断何殊学半涂,妇人以此勉其夫。一生节义寒冰凛,宁殒微躯活我姑。
妇之于姑当鉴姜诗之妻
姜诗事母至孝,其妻奉顺尤谨。妻尝溯流取江水以奉姑,诗以后时而遣之。妻乃止邻舍,昼夜纺绩,日市珍羞,使邻母自遗其姑。如是者久之,姑感惭,呼还,养愈谨。其子后因汲水溺死,妻恐姑哀伤不敢言,而托以游学。未几,舍侧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辄跃双鲤以供姑之膳。赤眉贼过诗里,弛兵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妇之孝于其姑,是亦理之常,谁知姜诗之妻以取水后时而见逐,乃安心邻舍而事姑之礼尤谨。又谁能命其子取水而溺死,乃语其姑以游学,惟恐哀伤,此皆古今所未尝闻之事。是宜盗亦有道,而曰“惊大孝必触鬼神”也。
诗姜妇真心世所无,孝诚极处可惊吁。子残身逐浑闲事,直要甘泉日养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