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密饬余如山、杜明月二将来潮城内外,寻到妓馆,择一个半老的,择三个少年美艳的,乘轿扛来崩洋山脚,盖建瓦屋数间,内面备办家伙物件,农家器用牲口俱备,不可违令。二将领命前去。
元帅又挑酒至清营中,一连五天。清军道:“酒保,你来这里许久,不知你姓甚名谁?”何英道:“小可姓真名可取,为人老实,无用别名,叫做老实伯。”清军道:“原来是老实伯,未知你家住在何处?”何英道:“舍下在崩山脚以耕种为业,闲时卖酒,农忙即不暇挑酒至这里。”说毕告别回家。何英自此一连五六天,不挑酒至清营。这日清军说道:“这几
日真老实,并未挑酒来卖。”有一个清军道:“真可取说,这时节农工忙迫。不暇挑酒至此。”有一个清军道:“如今我等无酒吃奈何?”有一个说道:“众兄弟,我有妙计,管叫有酒吃得大醉。”众清军道:“这几日无酒吃,咽喉着痒,未知有何妙计?”这清军道:“众位哥哥,听小弟说起,想如今千岁按军不动,以避暑天,我等无事,何不打猎为名到崩洋山脚,寻真老实饮个大醉,有何不可?若是要去,不可多人,只是七八人方好去。候至明日,换七八人再去。”众军道:“说得有理。”商议已定,那几个清军是谁?就是沙郎阿、达冲阿、伊成海、长莽格、理查、克巴、石柱、金坦共八人,准备鹰、雕、猎犬、叉棒、弓箭等物,暗暗离了清营,悄悄望崩洋山脚前来。
到达那里,询问此人。只见有瓦屋人家,向前寻问。忽见一农夫在田中使牛耕地,那长莽格近前一问:“农夫哥,借问那老实伯。”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老实伯。听众军到来,丢去竹笠,走上前来,见列位将爷道:“小可今日有失迎接。”八个旗军,见他就是真可取,心中大喜道:“原来就是老实伯,我等到来寻你饮酒。”何英道:“就是这等,请列位到敝舍一叙。”于是何英牵牛背犁,在前面引路。行至山脚,接众位入堂中坐定。杜明月献茶毕,何英叫声:“我儿,众位将官驾到,可安排酒席款待。”
片时之间,筵席办好,老实伯请诸位入席饮宴。酒过数巡,老实伯道:“我儿,你父前日往营中卖酒,犯着千岁的将令,荷蒙诸位相救,今日来俺家中,在此饮酒,你兄弟可叩谢列位答救之恩。”
余如山、杜明月领命进前,倒身下拜,拜毕起立。老实伯又说:“我儿,亦可叫你母亲出厅来拜谢恩人。”那个老妓妇,移步出房,行至席前,深深下礼言道:“谢众位阿爷,搭救丈夫活命之恩。”众清军各立起身说道:“好说了,有劳屈礼,我等何以敢当?”妓妇拜罢,回入房中,老实伯与清军再饮几杯。老实伯道:“我儿,你父想起众位将爷搭救,无恩可报,你等母子已都拜过,如今可唤你妹子出来拜谢,方体你父之心。”余如山领命,唤出三个少年妓女,装扮得如花似锦,移动金莲,行至席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娇声嫩语言道:“感蒙众位将爷深恩厚德,救我爹爹再造重生之命。”拜毕移步,回入房中去了。
八个清兵,观见三个女子,神魂忽然都被他等摄去,呆痴半晌。
达冲阿道:“老实伯,这三个千金,就是你的令爱么?”老实伯道:“正是小女。”伊成海道:“这三位令爱,曾许聘么?”老实伯道:“列位将军,勿说起这三个小女则可,若是说起,使我一滴酒吃不下去。”金坦道:“这是何说?”老实伯道:“列位有所不知,想我真家风水,都是颠倒。生这三个儿子,诗书懒读,文字一些不晓,都是习学枪棒武艺。列位将爷,你想我农家贫户,学习武艺有何用处?”巴克道:“若论武艺只要学得精通,亦有用处。”老实伯道:“这等亦罢,生这三个女子,诗词歌赋,无所不晓,描龙绣凤,无所不能。要配豪富门户,不相当;若配贫户,女儿心中不愿,延到如今,三个女儿,并未许字。”
说话之间,酒已撤席,日色沉西。众旗奴告退。老实伯道:“说哪里话,今日难得列位将爷驾到,一时慌忙款待不诚,今晚这等安排齐整,再行奉请,以表微忱。”那沙郎阿道:“不可!不可!倘若千岁闻知,我等获罪非轻。”理查道:“这亦是假的,军兵二十余万,那里就能寻见我等几人?”老实伯笑道:“这位将军,说得有理。”叫声:“我儿,快将猪羊宰杀。”
二人领命,到晚菜已办齐了,摆在厅上。老实伯请列位将爷入席畅饮,酒至半酣,老实伯道:“我儿,可唤出你妹子三人来,与将爷把盏,诚敬一杯。”余、杜领命,即唤出三个妓妇,前来至于席前,执杯与旗奴把盏。杯到跟前,两下眼角传情。那些清兵,魂飞魄散,每人把盏之后,即回房去了。
老实伯乘间问道:“众位将爷,千岁车驾到此许久,缘何不起军攻打贼城?”沙郎阿道:“千岁见天气炎热,按军不动。”老实伯道:“但愿皇天庇佑,此番刘进忠得除去,我等前后地方,免遭涂炭。”达冲阿道:“我千岁带领勇将一百余员、军兵二十四万,候过暑天,起调众将军,攻打贼城。一鼓潮城定陷,刘进忠虽插翅飞走,不能逃脱。”石柱言道:“这个亦是假事,不怕千人看,但怕一人识,俺千岁虽然行军如神,征战有法,安粮未免苟且。”巴克道:“千岁安粮在西面佛山,面前木栅三重,大炮十二尊,用三千精兵防守,真如铁桶一般,如何苟且?”石柱言道:“前面虽是坚固,后旁靠近佛山,这就苟且。”老实伯道:“靠近在佛山,何为苟且?”石柱道:“对老实伯说说无妨,欲破粮米营寨,只用一个月工夫,将山背开洞,凿至山前,粮米上架起干柴、硫磺焰硝这些引火之物,山顶上面放起火来,将粮米烧起。千岁若知,必然领军兵来救,可将那十二尊轰天大炮齐发,若有救兵,又被大炮轰害。况且粮米烧尽,军中无粮,自然收军回归广东,不战而退,有何难破?”老实伯道:“将军这话,只可在此处说,外头切不可乱言。”石柱道:“老实伯,你此话说差了,你原来真老实,我等方敢与你言;若在别处,怎会说这话?”达冲阿道:“闲话休题,请问老实伯,三位令爱青春几何?”老实伯道:“将爷,勿说那长女,今年二十岁;次女,今年十八岁;三女,今年十六岁。使我一段烦恼,为着这三个女儿都愁出病来了。”长莽格道:“古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当择婿,方是正理。”
老实伯道:“小可岂不晓得这事,我等少年时,亦常看过相书,若论择婿,只有列位将爷的相貌,个个都中我意,可惜都是外省人氏。”八个清军,齐声言道:“老实伯,何必当面耻笑?”老实伯道:“非是戏言,我观列位的尊颜气色,后来俱是二、三品相貌。”达冲阿道:“这真可取之言,使人满心欢喜。”三、四个说道:“老实伯,既是我们中得你尊意,幸喜我等未曾娶妻。”又一人言道:“我未置家室。”老实伯道:“列位既愿为寒门子婿,今夜就可在我家成亲,后来你等高升,切不可忘了此恩。”沙郎阿道:“老实伯主意甚妙。”老实伯道:“如今结亲,列位就是新郎。我想今日,乃是黄道吉日,在舍下成亲,十分之美。但有一说,众位阿郎,共是八人,小女只有三人,若择三位进房中成为佳偶,那五位无的,未免生了嫌疑。依我之见,有一个方法,未卜列位可肯相从耶。”
八个清军,此时恨不得钻到床上,搂住一个女子,成其好事,那里防到其他。遂齐声言道:“如今未卜岳父是何方法?无妨说明。”老实伯道:“我等将你列位阿郎暂屈一时,将索缚住木柱上,一柱一人,吹去灯火,待我三个女儿出房来摸。摸着者,即将索解开,送进房中完婚;若摸不着者,自然放开,候明日早晨陪饮喜酒,送五位回营。”
这些众旗奴色令智昏,听他如此说,各各欢喜,不管甚么东西,依法而行。老实伯拱手言道:“请列位暂屈一时,片刻自有好处。”众旗奴欣然喜从,余、杜二将,将八个清兵用绳索缚得停当停当。元帅看过,遂叫声:“余如山、杜明月听令,将大门封锁,周围四面,架起干柴,将前后左右,放起火来。”余、杜二将领命,将四个妓女叫出,将户内物件、牲口,一一搬出,锁了旁门,就四面放起火来,将八个痴呆的旗奴烧着。此时纵然知觉,身被索缚,不能相救,霎时间烧成肉饼而死。何元帅领余、杜二将,带妓女回归崩洋界营中。曾仲与众将接入帐中坐定,时已东方发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