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兵听汪道台来到,出堂迎入内厅坐定。汪道将公府千岁言语,遂一一告知。刘总兵道:“启禀宪台,我想邓、于二贼,眼空世界,欺压本镇太甚,本镇若不拜本奏上,被潮城文武官员耻笑。”汪道台只是再三苦劝。刘总兵道:“蒙宪台美意,若欲本镇依千岁之言,着将潮州城内街道栖栅,分为两畔做界,令公府旗军人等不得越界,本镇方肯依千岁之言。”汪道台见刘总兵依从,起身告退,回复千岁。
公爷闻言,心中大喜,命府内发出白银二千余两,命汪道台送过帅府,为侯把总和军兵丧葬费之需。汪道台领命,别了千岁来至帅府缴上银两,刘总兵收起,设宴席款待汪道。汪道台辞别退回本衙。不在话下。
只说刘总兵召侯把总之父到帅府领丧葬费银两,侯成至帅府,见刘大人拜跪在地。刘总兵唤起,安慰了一番。侯成本欲却还,因见刘大人如此殷殷劝慰,不得已收起,准备轿夫扶儿子棺柩回家。
至于藤牌军死者或伤者,俱各到帅府取领养伤费银两。事且休题。
且说光阴似箭,不觉又过一月之久,续顺公即召工匠将潮州府城内分做两畔,以木栅为界,东南属公府,西北属刘总兵,大街立一个栅门,黉角立一个栅门,各以为界。公爷传命:“禁止公府全属旗军人等,不许到西北栅内肆扰。”
自此潮州城作经纪,大小行铺,各都置市,俱在西北界内。刘大人每月命军役巡查,没有旗奴敢入栅内犯界者,好不快活。这亦不在话下。且说公府有五百马军轮流割草,每日五十名,十日一限为期。
这日五十名马军往司马桥刈草,内中有人说道:“众兄弟,我们当初到潮州时,亦有多少微利可取,屡屡被潮镇刘猴子打去我等利路,而今你观这司马桥往来客商甚多,我等兄弟何不在此抢劫客商银两?若无银两者,亦有衣服,如此利路源源而来,何愁无费用乎?”斟此酌彼,个个念头已定。
今午开手时间,见有两名客商路过,迤逦而来。马军咳嗽,数个进前拦截于路道:“可留下买路银钱,方让你们过去。”客人道:“这里是大路官驿道途,非是深山旷野之处,怎么欲我交买路银?”马军道:“你岂不晓得公府中之将爷,无可使用,欲取你多少应用。”
客人笑道:“你等既然是公府之人,不晓得朝廷法律么?难道潮城岂无官府?”马军道:“如此刁徒,欲寻官府作主,二位兄弟动手。”
说毕一拥而至,将那过路客人推倒在地,搜检身中银两并他们李取去。马军道:“这船尚未停当,与他行个旧规礼。”提着马草镰刀就将客商脚底刈破,血流满地,叱声道:“如今可到城中寻官府与你作主。”前面有不知情的客商来到,亦被他这等施行,连日抢劫有十余人。这马军或六七人结为一班,或十余人结为一党,在此抢劫银两、行李各物皆均分,至午后回归公府去了。这话按下未表。
再说次日轮着别班刈草,马军见前日如此所为,甚有生意,人人日日如此所行。只说被劫掠之客商,都到海阳县顾太爷控告,并到吴府衙门控诉,均各不敢批准,众客商只得到道台处赴告。汪道台收了呈词,暗暗寻思:“又是公府这班虐徒作怪,叫本道如何敢断?想千岁年轻,邓、于二人专权,虎势眈眈,安敢与他作对?只可糊涂了事,方保平安。若欲清廉正直,定然惹出伤身,不若批落府县查复。”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第六回司马桥旗奴被拿乌山寨英雄拜盟
话说当时众客商见汪道台将呈状批落府县查明,知道所告枉然,内有一人说道:“不必喧哗,欲伸此冤,除非刘总兵,何官敢来担当?”众人听了这话,如梦方醒,击掌言道:“着!着!着!”于是众客商各准备呈状,一齐即往帅府叫冤。
辕门千总陈虞龙进内堂,禀上刘总兵。刘总兵随即召众客商进入内堂问曰:“众客商何事供上?”众人一同跪下,呈上呈词,哭诉一番。刘帅问得明白,向众客商道:“你等暂且回寓,俟本镇查明禀知千岁,定究马军,追赃治罪。”众客商道:“万望大人为我等作泰山。”一同叩谢,退出帅府。
刘总兵发回众客商之后,心中自思:“前日旗女贪色,谋害农家子弟,本镇亲自看得明白,禀知千岁,却被于国琏瞒过。千岁年轻,深信于国琏之言,嘱本镇若有实据,方可到公府来禀知,如今叫本镇怎么施为?”细思一回,没有良策,即命堂官千总梁成龙召杨把总入府议事。
堂官领命传召。这杨把总名汉字飞熊,异号都称为“小宗保”,系饶平黄风大港杨人,年方二十九岁,智勇双全,机变过人,胸藏韬略,名振乡关。听说大人传召,即整衣冠进帅入府内堂,见刘镇礼毕,一边旁坐。
刘总兵道:“召你非为别事,只因今早众客商赴辕门叫冤,具控公府马草军在司马桥截剥行客银两、衣包一案,本镇欲禀千岁,又无证据,因此召你来商议,未知先生有何高见?”杨飞熊道:“启禀大人,若欲得到证据,亦甚容易。我等先命一百名军兵,假装作樵夫或为脚夫,先到司马桥前后埋伏。
大人假扮为一名商客,肩背包袱,身中藏带铜铃鹁鸽二只;又提雨伞一把,今幸逢雪初晴,天气寒冷,大人可用面团化装,使旗奴认不出来。前往司马桥探访,马军看见大人一定误为客商,定来劫夺。大人可将肩上包袱弃下,放起所带铜铃鹁鸽飞上。铜铃声响,埋伏军校听着,一齐奔出,各执长棒短棍,把这马草军打倒。生擒活捉,用绳索缚住,扛进城中,遂到公府禀知千岁,就是铁的证据。”刘总兵闻说大喜,称赞妙计,即令杨把总安排料理,依策而行,安宿晚景不题。明日刘大人早起,酒饭已毕,装扮客商模样,清晨悄悄行出城外,向马桥前途慢慢而来。马草军道:“众位兄弟,你看前面有一个客人,独自一人而来,可发利市。”
说话之间,刘大人迤逦来到,马军上前截住道:“来者留下买路钱来。”刘总兵道:“岂有此理!这是朝廷官道,又无盗贼所据巢穴,你等怎么欲要买路钱?”马军道:“你亦不知公府马军爷住在这里?有人往来欲纳费用之需。”
刘总兵心里寻思:“若是同他议论,包袱被他抢去倒未要紧,倘或脚底被他戳破,如何见得城中众文武官员?”随即说道:“小人行李内不过几件衣服,些少路费,你等若要,取去均分。”马军道:“你是容易说话的,减些亦好。”刘总兵把包袱放在地上,马军团团围住。
刘总兵从身中取出铃鹁鸽放起,扑的一翅朝空中飞上,埋伏之军听见铜铃声响,一同奔来,将马军打倒揪住,有一大半逃走回城,捉住者,亦被潮军打得头青目肿。刘总兵命将马草军用绳索个个绑定。扛入城内,解至公府,来见千岁定夺。这且慢表。只说逃走的马草军回到公府,报知于国琏。于国琏听报,即禀知干父邓光明。邓光明闻说,即令随从军士去请汤都统,同众旗军来到公府,与刘总兵分辩。
方到公府前,只见刘总兵押着打伤马草军而来。于国琏看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踏步抢到刘进忠面前,大叱道:“你这刘猴子,屡屡欺压我公府之人,看你这个总兵官,做得长久么?”于国琏见刘进忠面有犹疑之色,又向前喝道:“刘进忠,你若欲在潮州为官,须当三思。”将二个指头戳到刘总兵目前,叱道:“暂饶你这遭。”刘总兵此时被他二个吓得怒在心头,魂飞天外,哪里敢与比较?只是忍耐,默默并无一语。邓都统呵呵大笑。
府内公爷闻知刘总兵到来,即升坐内堂,邓、汤二都统同众将官先进入禀道:“启禀千岁,刘总兵不知因何事端,将我公府马军打伤二十余人。这是欺侮我公府微弱,始敢如此妄为,请千岁明断施行。”公爷听了,召刘总兵入堂参见。刘总兵道:“启禀千岁,公府马军往城外刈草,在司马桥前后截剥客商银两、行李,又把客人脚底刈破,众客商到本镇呈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