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辰道:“西面悬崖下即是漩潭。问他做甚?”陈音拍掌道:“瓶在那里了!”
洪龙此时倒睁开眼睛,望了陈音一眼,仍自紧闭。屈采问道:“何所见得?”
陈音把适才在石缝里窃听的话说了。众人道:“一定是了。”转问屠辰道:“洪龙把瓶掼下漩潭,大哥何又不晓得嘞?”屠辰道:“小子到了晚间,便寻了一根枣木棒在四下探望,等陈都巡来。直到后来他们追赶洪龙,小子跑转过来便躲在树后,洪龙正从那株树边跑过,被小子一棒打倒。大约他们把瓶掼下漩潭之时,正是小子四下探望的那会工夫。瓶既掼下漩潭,这瓶便永世不能出来了!”陈音惊问道:“却是为何?”屠辰道:“这漩潭深不见底不必说了,水势漩流,不论轻重之物,一到那水里,一漩便下去,再不浮起。人到那里还能撑持得住吗?”陈音听了,双眉紧蹙。屈采道:“我们且押了洪龙,转到大营,再作计较。”众人称是。留了四百兵,派公子申暂时留守此地。公子申应允。众人押了洪龙,转到大营,天还未晓。斗元帅听说擒了洪龙,满心喜悦,立时升座,慰问了众将,唤屠辰上去,着实嘉奖。带上洪龙,斗元帅看过了,换了镣铐,牵去与所擒的贼将洪涛、晏勇一同监好。陈音方把洪龙将翡翠瓶掼下漩潭,并把屠辰所说漩潭难到之话,述了一遍。斗元帅听了,愁闷起来,道:“若不将翡翠瓶取回,此行不为全功。”又沉吟了一会道:“众位且去安歇。天明后,大家到那里查看,或者有法可想,也未可知。”众人只得谢了,各去安歇。到了次日,斗元帅升座,先派赵平回铁崖,换成允去守二关。派黄通理回鸦嘴滩,换申黑去守头关。原来所定之计,赵平、黄通理离寨之时,就放成允、申黑夺了两寨。成允斩了王受福,申黑斩了魏子楚,就此镇守。所以孙参谋说的机括甚紧,与夺三关时一般无二。派蒙杰去烂泥沟,帮助蘧季高、武城庸攻打,三将领令去了。孙参谋督领公子成英等四面镇守。其余的都随元帅齐到漩潭。公子申迎接。斗元帅派人取了三窟的盖藏,运回大营,放火烧了石屋,方到漩潭崖上。见那水势漩溜甚急,斗元帅命人抛下木板、木棒,果然一漩便下去了。看来屠辰的话不错。对着漩潭,沉闷无计。陈音上前道:“末将愿舍命前去试他一试。”斗元帅摇头道:“性命攸关,岂是容易试得的事吗!”大家呆呆地望着漩潭。
陈音思索一会,道:“凡是漩涡,不是漩溜到底,不过水面三五尺,以下便缓了。但不知这潭有几何深?且先用绳一量,再来设法。”斗元帅听说有理,即刻命人取了粗绳,接联起来,缚了大石,从崖上放了,等待定了,拽起来细细一量,足足二十四丈有余。陈音道:“这就难了!”斗元帅问道:“这又为何?”陈音道:“水若浅时,末将尚想仗着全身本事下去。潭水既深,漩溜又紧,再要抱个瓶在怀,如何好用气力与那漩溜相抵?十丈之水,便非一般劲可能上下。这水二十余丈,下去尚不要紧,上来时有瓶累赘,断断上不来!”大家听了,一个个搓手跌足。王孙建道:“小弟有一计在此。”斗元帅问道:“甚么计?”王孙建道:“用巨绳将我系好,放下水去,寻着瓶时,上面一拽,岂不连人带瓶通拽上来了吗?”斗元帅听似有理,目视陈音。
陈音含笑道:“真是个孩子主意!水里的勾当,到那紧急时,一股劲换不过来,便坏性命。人在上面拽,便身不自主起伏,如何得力?况上来到了漩溜的地方,全靠身体灵活,与那漩水相争,岂是儿戏的事吗!”王孙建便不言语。陈音忽然顿脚道:“计却有了,可惜赵平不在此。赵平水性精奇,末将与赵平或能把瓶取出。”斗元帅急急询问道:“都巡且把计划定了,我即刻去调回赵平。”陈音迭着两指,把计说出。正是:不施万丈深潭计,怎得骊龙颔下珠?
不知陈音怎样计划,且看下回自明。
二十一回习弩弓陈音留楚国失宝剑卫老毙监牢
话说陈音因洪龙把翡翠瓶掼下漩潭,思得一计,须得赵平到来,可以取出。斗元帅急问:“何计?”陈音道:“用巨箩一个,粗索系好,内镇大石。末将与赵平坐在巨箩内,沉下水中约五六丈,不但免了漩涡急溜,并可省一上一下洑水之劳。末将与赵平一人坐守箩内,一人泅到水底。大约瓶到水底,不知冲荡在甚么地方。寻觅此瓶,也须准备二三时之久。如能一寻便着,甚好;不然,彼此调换,可免吃亏,万一水中有甚么危险,也可保无事。不过借个巨箩养一养劲力,下面也无须用人牵拽。”斗元帅听来,颇觉有理,随说道:“此刻且转大营,准备一切,飞调赵平回来,明日到此行事。”仍派公子申留此防守,带了众将,回至大营,即命公子成英速去铁崖,调换赵平,公子成英领命而去,斗元帅命提洪龙、洪涛、晏勇三贼,须臾提到,三贼俱挺立不跪。斗元帅笑道:“堪叹尔等有何伎俩,胆敢纠众负隅,欲图不轨?萤火也想敌月,螳臂何能挡车!今日被擒,还不跪求贷命,尚敢恃蛮倔强,真真是个顽梗之徒!”洪龙冷笑道:“英雄做事,论甚么成败?今日不是赵平、黄通理两个老匹夫丧心负义,尚不知胜负所在。既被擒拿,要杀便杀,此刻要屈膝乞命,当时也不独立称雄了!况且,这凭众据地的事,若非迫不得已,谁肯把性命身家自濒危险?朝廷上任一囊瓦,草泽中不知几何洪龙?除一洪龙。洪龙正多,岂能除尽!就算恃着兵力,一一除尽,谁不是朝廷的子民?多杀一份子民,实伤一份元气,究竟于朝廷何益?譬如元帅督兵到此,并无片纸只字,布诚开导,安抚招降,直把这云中岸当作异域之地,把这云中岸的大众视为化外之人,任意屠戮,以博封赏,略无恻隐之心。方今列辟竞雄,须知优在草野目为悍贼者,用作干城,即是劲旅。”正待往下说,洪涛厉声道:“我只晓得成则为王,败则为虏。死便死,何必与这贪残匹夫多讲!”斗元帅听了,暗暗点头,忖度道:不料这贼倒懂得这些道理。开口向洪龙问道:“你说这番话,不为无理。但是,那乘难行动,以戈刺王,今又拦劫宝物,是何道理?说!”洪龙又冷笑逍:“囊瓦害国,任囊瓦者,昭王也。昭王不任囊瓦,我何至逼而为盗?一腔冤愤。有触必发,劫王劫瓶,不过聊以泄恨耳。”斗元帅又问道:“你广布党羽,杀人劫财,又是何说?”
洪龙道:“既然做盗,这是强盗应分之事。难道做强盗的不吃饭穿衣吗?”
倒说得斗元帅哑口元言,只得传令将洪龙仍然监守,解回郢都,洪涛、晏勇立时枭首。
左右将洪龙牵去。洪涛、晏勇面不改色,立候行刑。走过王孙建,屈膝请令斩此二贼,斗元帅允了。王孙建带了二贼出外,先将洪涛斩首,对着晏勇道:“你那洪泽湖的威风哪里去了?昔日你想杀我全家,今日受我刀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到此时若不知悔,真是狗狼!若是知悔,可惜迟了,做强盗有何好处?”晏勇只把眼瞪着王孙建,一言不答。王孙建手起一刀,断了首级,提转缴令。斗元帅叫人把贼尸拖去埋了,又将洪龙的姬妾、贼众的家眷,遣归的遣归,分配的分配。又传令往燕子矶、卧云冈、鸦嘴滩、铁崖等处将关寨拆毁,所得贼人的船只,清查计数,派人管理,金银粮米,一一封识。发落毕,退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