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胆落,不敢出关,面责伯嚭道:“昔日勾践求成,是你一力承诺,而今勾践不怀旧恩,恃强反叛。若听子胥之言,不放勾践归国,焉有此事?今日命子往越营求成,但得越兵退回便罢。倘有不然,属镂之剑尚在,子自裁之!”伯豁听了,吓得面赤汗流,唯唯而退,也象文种当日。到了越营,通报进去,范蠡请见。伯嚭跪而致辞,十分卑下。范蠡笑道:“相国请起,暂时留此,候奏明寡君,再行定夺。”范蠡去见越王,说吴王遣伯嚭求成之事。越王勃然道:“寡人与吴有切齿之仇,安得允其成?”范蠡谏道:“吴尚未可灭也,始许行成,得其犒礼,修备军实,俟气力充足,吴国可一朝而下。”越王点头依允,传伯嚭进见。伯嚭膝行进见,不敢仰视。越王道:“孤念太宰昔日之惠,曲许行成。太宰归告吴王,毋忘寡人今日之恩。”伯嚭叩头称谢而出,回至阳城复命。吴王准备犒军之礼,一一如越当日之数,越王收了,班师回国。吴王幸得无事,自回都城,与西施取乐。此时修明因妒西施之宠,早已郁郁而死。
且说越王回国,众将封赏有差。不日赵平已由齐国来,鲍皋等已由楚国来,王孙建因父亲抱病,不能离开,详详细细写了一封回信。陈音看过,只好复书安慰。越王见赵平年虽七十以外,却是精神矍烁,水性精通,鲍皋十人,没一个不深谙水战,十分大悦。便令赵平带了鲍皋等,督练水军,陈音专教弓弩,卫茜专教剑术,卫英、曹渊等各有重任。此时越国士气已伸,另是一番气象。陈音为媒,曹渊小女素蕙许配了卫英。赵平有个堂侄女名婉姐,即是赵允之女,许了司马彪。唐必振之妹名翠娟,曹渊为媒,许了陈继志。
鲍皋等在楚时都有了妻室,只有雍洛未娶。此时姻娅往来,越是亲热。
陈继志已是十八岁了,一身本事,不亚乃父,只是性烈如火,遇事挺身。
陈音屡次教诫,哪能一时改变得来。一日带了从人,去郊外射猎。出城不到十里,忽见一乘彩舆,蜂拥而来,许多人围在左右。彩舆中有妇女啼哭之声,甚是悲切。陈继志笑道:“好容易盼到今天,为甚么又要啼哭?”让她过了,接着鼓乐随行。后面一个年约三十岁的人,骑一匹白马,浑身绮罗,十分得意,想来是新郎了。陆续让过,忽见一个老汉,须发雪白,头面带伤,衣服破碎,一面飞跑,一面哭喊道:“清平世界,抢人女子,难道没得王法吗?”
陈继志心中诧异,立定马拦住去路,问道:“老头儿为何这样急苦?”那老汉见有人拦住,发急道:“想来你们都是一党,老汉不要性命了!”便低着头颅,歪着颈项,向马头撞来。陈继志着忙,把马带过一旁。老头儿撞了个空,倒在地下,打滚哭喊。陈继志慌忙跳下马来,叫从人把他扶起。老头儿还是哭死哭活。陈继志道:“你不要着急,有甚么冤苦,对我说来。我可替你设法。这般哭有何用处?”老汉听了,把了陈继志望了一眼,带着喘息,用手指着前面道:“那是抢我女儿的,看看去远了,我只赶去与他拼了这老命罢!”说罢,又要往前跑。陈继志听得一个抢字,也不暇细问事由,便叫两个从人,拦着老头儿,自己带了两个从人,翻身上马,加上一鞭,哗喇喇向原路跑回。不到一里,已经赶到,越过骑马那人,直到舆前,勒马拦住去路,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狗子何敢掳抢良家妇女?快快停下!”一些人齐吃一惊,见陈继志一表堂堂,气象猛勇,一半睁起眼睛望着陈继志,一半回过头望着后面骑马的人。彩舆中的女子听得有人拦阻,知是救星,哭叫救命,声甚凄楚。后面骑马那人,见了前面情形,骤马而来,大喝道:“甚么人在此撒野?可晓得公子爷的厉害吗?”陈继志此时方把那人细细一看,生得尖额削腮,鼠眼鹰鼻。知道不是个善良之辈,不觉勃然大怒。正是:本来世上无公理,谁为人间削不平。
不知陈继志如何发作,且听下回分解。
三十八回御强暴雍洛得佳偶报仇恨越王获全功
话说陈继志见那人面貌生得薄削,不是个善良之辈,早已勃然大怒;又听他的声口十分横蛮,哪里忍耐得住?大喝道:“王法所管的地方,何得任尔横行?好好将人交还,饶尔不死。你要牙缝里迸个不字,管教你眼前流血!”
那人大吼道:“真正反了!你这小小孺子,是个甚么人,敢来问我!”喝叫家人,“与我打这狂妄小子!”陈继志不等众人动手,早即跳下马来,叫从人牵去,挥起双拳,把众家奴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跑。骑马那人,见势不好,正想跑开,陈继志抢上前去,捉住他一只脚,用力一扯,喝声下来,那人便从马上横滚而下。陈继志拳打脚踢,打得那人哀告饶命。此时行路之人,围看的却也不少。有认得那人的,说道:“今日也有吃亏的时候,平时的威风哪里去了?”陈继志见那人已是眉青目肿,方放了手,指着骂道:“暂且饶尔的狗命,下次再要遇着,休想得活!”去到彩舆前,叫从人扶着,照原路转回,自己上了马押着,交与老汉。老汉见了,伏在地下,磕头不止。老头儿正要申诉苦情,陈继志道:“不用说了,你把你女儿带回去罢。”老头儿已经向从人问了陈继志的家世,知道是位公子,口称公子道:“公子去了,那贼再来,老汉父女性命休矣!”陈继志一想不错,问道:“你家还有些甚么人?离此多远?”老头儿道:“老汉本是楚国人,投亲不遇,流寓在此,只有父女两个,往处就在前面。请公子到草舍略坐片时,点茶相奉,聊表寸心。”陈继志道:“那可不必。即是家无别人,何妨到我府中去住、也免那贼来耨恼。”老头儿道:“好是极好,只是怎好到府噪乱?”陈继志发躁道:“不要这样罗罗苏苏。愿意去,我就叫从人随你去收拾;不愿去,我不强你。”
老头儿连声道愿去。陈继志便叫从人同去,自己立马等候。老头儿走至彩舆前,对女儿道:“女儿就在这里,等我去收拾好就来。”女儿应了一声,老头儿同着从人,急急去了。陈继志立在那里,远远见着那班人跄跄跌跌,把那人扶上马去了。还有两个人立在那里,望着不走。约有一个时辰,老头儿掮了两个包袱来了,一同转身。陈继志也不射猎了,走到厮打的地方,那两个人也飞奔跑去。
一直进城,到了府中,陈继志先进去对母亲说明。韩夫人甚喜,问道:“这老头儿叫甚么名字?”陈继志呆了半晌,方道:“儿还不曾问他。”韩夫人道:“你总这样粗心浮气,如何是好?快把他们招呼进来!”陈继志应了,转过身,笑道:“真是湖涂!打了一阵,连两面的姓名都不晓得,实实胡闹!”来到中厅,叫老头儿同他女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