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艾萨克所面临的任务是纽约科学院要求他提出一篇关于语言起源和性质的论文。他考察了从200多万年前开始到35000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革命的复杂的演进过程。他的兴趣不在于人们用工具做了什么,而更重视工具制作者在制造工具时施加的规制。规制的施加是一种人的执着的意念。这是一种要求复杂的口语才能得以充分实现的行为方式。没有语言,人类便不可能任意地将规制施加其所制作的工具上。
考古记录显示,规制的施加在人类史前时期中是慢慢地出现的,像冰河运动那么缓慢。我们在第二章中已经了解到,从250万年前到大约140万年前的奥杜韦文化的工具具有随意性的性质,即打出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无规律可循。工具制作者显然主要关心打出锋利的石片而不注意其形状。所谓的石核石器,例如刮削器、砍砸器和盘状器是这一过程的副产品。甚至于紧接着奥杜韦文化出现而且一直持续到大约25万年前的阿舍利石器组合的工具,也只是最低限度地显示了工具制作者对所制成的石器的形状施加了影响。泪滴形手斧可能是按照制作者心中所想的某种样板制作出来的,但是石器组合中大多数器物的制作在许多方面还是与奥杜韦文化相似的;而且阿舍利工具组合中只有10来种石器类型。从大约25万年前起,远古智人包括尼安德特人,用事先制备出的石片制作石器,而且这些组合,包括莫斯特文化,也许包括了60种可辩认的石器类型。但是这些类型在长达20多万年的时间里始终没有变化,这是一种技术上的停滞,似乎表明它们不是充分发展的人的心智的作品。
只有到35000年前当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突然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时,创新和随心所欲施加的规制才变得普遍。不仅生产新的更精致的工具类型,而且,成为旧石器时代晚期组合的典型特征的工具类型是以千年而不是以10万年的时间尺度变化着。艾萨克把这种技术多样化和变化的型式解释力显示某种口语形式的逐渐出现。他提出,旧石器时代晚期的革命标志着进化过程中的一次重大的间断。大多数考古学家一般都同意这种解释,虽然对于旱期工具制作者具有——如果有的话——什么程度的口语还有不同的意见。
和尼古拉斯?托思不同,科罗拉多大学的托马斯?温(ThomasWynn)认为,奥杜韦文化就其一般特征而言是像猿的,不是人的。1989年他在《人》
杂志(Man)上发表的、与别人合作的论文中特别提到:”在这幅图画中,我们无需假定像语言这样的因素。“他主张,制作这些简陋的工具需要很少的认识能力,因此无论如何不是人的。然而,温的确作了让步:在阿舍利手斧的制作中有”几分像人的“,”像手斧这样一类的制品表明,最终产品的形状是打制者所关心的,而且我们能用这种意图作为小窗口看到直立人的心智。“温根据生产阿舍利工具的智力要求,把直立人的认识能力描述力等同于一个7岁大的现代人的认识能力。7岁小孩有相当高的语言技巧,包括以词指物和一定的语法知识,并且接近于达到能够不必求助于指指点点和手势而进行交谈的程度。在这一点上,回想起莱特曼根据颅底形状判断直立人的语言能力等同于现代人6岁小孩的语言能力是有趣的。
这些证据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了呢?如果我们只是由考古记录的技术成分来作为指导的话,我们会认为语言开始得较早,通过人类史前的大部分时期缓慢地进步,而在比较晚近的时候有一次爆发性的提高。这是对由解剖证据得出的假说的一种妥协。然而,作为艺术表现的考古证据不容许有这样的妥协。岩厦和洞穴中的绘画和雕刻在大约35000年前突然出现在考古记录上。
支持较早的艺术作品的证据,例如赭石条和在骨器上刻的曲线,充其量是罕见的,而且可能是有疑问的。
如果艺术表现被作为口语的唯一可靠的指示物——正如澳大利亚考古学家伊恩?戴维森(IainDavidson)独自坚持的——那么语言不仅是在新近才变成完全现代的,而且也是晚近才开始有的。戴维森最近在一篇与威廉?诺布尔(WilliamNoble)合着的文章中说,”在史前时期,制造与事物相似的形象只能出现在对于事物的含意有共同理解的社会中。“当然”对于事物的含意有共同的理解“是通过语言来居间促成的。戴维森和诺布尔主张,艺术表现是所指的语言赖以发展的一种手段,不是语言使得艺术成为可能。艺术必须先于语言,或者至少与它平行出现,因此最早的艺术在考古记录上的出现,标志了口头的、所指的语言的最早出现。
显然,关于人类语言进化的性质和其发生发展的时间表的各种假说分歧很大,这意味着,证据或某些证据被作了错误的解释。不管这种错误解释是怎样的复杂,正在出现一种对语言起源复杂性的新的估价。由温纳一格伦(Wenner-Gren)人类学研究基金会在1990年3月组织的一次重要的会议被认为为未来几年的讨论定了调。题为”人类进化中的工具、语言和认识“的会议指出了人类史前时期中的这些重要问题之间的联系。会议组织者之一的凯瑟琳?吉布森(KaihleenGibson)描述的情况如下:”因为人的社会智力、工具的使用和语言都依赖于脑量以及相关的信息加工能力的量的增加,没有哪一个能够充分成熟地突然出现,就像智慧女神密涅瓦(Minerva)那样突然从宙斯(Zeus)头上出现。更可能的是,像脑量的增加一样,这些智力能力中的每一项一定是逐渐进化的。此外,因为这些能力是互相依赖的,没有一个能够孤立地达到现代的复杂水平。“解开这些相互依赖的关系,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正如我已说过的,这比复原史前历史进程有更多的危险。这也包括对我们自己和我们在自然界中的位置的认识。希望让人类保持作为特殊动物的那些人,将欢迎那些表明语言是晚近、突然起源的证据,乐意认为人类与自然界的其余部分有联系的那些人,将不会为人类这种完美的能力较早地出现、缓慢的发展所苦恼。我推测,如果由于某种反常情况能人和直立人人群仍然存在的话,我们就会在他们中看到所指语言的逐渐发展的阶段。我们与自然界其余部分之间的裂隙将因此由我们自己的祖先来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