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堂四书管见》十二卷,宋钱时撰。时有《融堂书解》,已着录。此编凡《论语》十卷、《孝经》一卷、《大学》一卷、《中庸》一卷,即嘉熙二年乔行简奏下严州取时所着书之一也。俱先列《经》文,略加音训,而诠释其大旨于后。《孝经》用古文。《大学》但析为六章,不分《经》、《传》。盖时之学出于杨简,简之学出于陆九渊,门户迥殊,故不用程朱之本。其解《论语》“崇德辨惑”章,谓“诚不以富,亦祗以异”二句乃证爱欲其生、恶欲其死者之为异。“齐景公有马千驷”节,合上文为一章,谓“其斯之谓与”句乃指夷齐,便是求志达道而言。又《大学》“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二句,仍附第一章末,谓是圣人承上厚本薄末、反复晓人之意。亦俱根据旧文,不肯信为错简。朱子《与陆九渊书》所谓“各尊其所闻,各行其所知”也。然金溪之学,惟凭心悟,或至于恍惚窈冥。时则以笃实为宗,故其诠发义理,类多平正简朴,不为离析支蔓之言,又敖继公《仪礼集说后序》所谓“以鲁男子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者”矣。卷首有绍兴已丑时《自序》,末有景定辛酉天台钱可则《刊书跋》。《宋史?艺文志》、马端临《经籍考》皆不着录,独张萱《内阁书目》有之。虽以“四书”为名,所解不及《孟子》。与朱子所称“四书”者异,故今列于《五经总义类》焉。
时未弱冠,先君子筠坡翁授以《论语》及《中庸》、《大学》,且曰只会得“学而时习之”一句,余书不解自通。属遭多难,虽崎岖颠顿万状,服膺斯训,未尝庋置。然不过寻,绎先儒文义,助之演说。年逾四十,忽自警省,始大悟旧学之非。于是取三书读之,洒然如脱缠蔓矣。间因讲习,积而成编。后获从慈湖先师游,竟椟藏弗果出,迨今十有三载。春二月,儿辈请观,乃稍稍删润,附以音训,并述《古文孝经》二十二章,题曰《四书管见》。呜呼!非敢为它人道也,传之家塾,庶几先君子之志云。绍定己丑四月二十日,蜀阜钱时书。
一论语
学而第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音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音洛]乎?人不知而不愠[纡问切],不亦君子乎?(子,孔子也。同门曰朋。学说,文觉也。习者,习熟其所学。时习,言无时而不习也。愠,怒也。)
学者,觉其所固有而已,故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心本无体,虚明无所不照。为物所诱,为意所蔽,为情所纵,而昭昭者昏昏矣。是故贵于觉也。不觉则何以习?禹曰:“安汝止”,习此者也。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习此者也。孔子“为之不厌”,习此者也。无时而不习,即无时而不明,满天地皆春风和气也。其为说何如哉!于是而有同志来自远方,则知学者益广矣。此其为乐又可量哉!虽然知学者自知,不知学者自不我知,安可强也?世之人昏昏逐逐,醉生梦死视圣贤门户不翅若冰炭,正可怜悯耳!安得以其不知而遂愠乎?君子之心如太虚澄然,何愠之有!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去声],而好[去声]犯上者,鲜[上声]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有子,名若,孔子弟子,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为弟。犯上,陵犯长上也。鲜,少也。作乱,为逆乱之事也。)
“本立而道生”以下有疑,更待细勘。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孝弟即道即仁,何本何生?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巧,即机巧之巧。令,美也。仁,人心也。)
得其本心,斯谓之仁。意态浮动,务说人之观听,此何所用心哉!故曰:“鲜矣仁!”言如此等人少有仁者,深不然之之辞也。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去声]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曾子,孔子弟子,名参,字子舆。省,察也。不欺于心为忠,不欺于言为信。传者,传道也。习,实时习之习。)
传而不习,则所学者不在己,何贵于传也。然而日用功夫,往往多就交际应酬上走作,故曾子三省,以忠信为先。记曰:“忠信大道”。易曰:“忠信所以进德”。谋不忠,交不信,则所以传而习之者,何事哉!
子曰:“道[去声]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八百家出车一乘,千乘诸侯之国也。时者,农隙之时。)
只一道字,便非春秋战国气象。古注训治,殆未然也。敬事下联着信字,节用下联着爱人字,为国者所当深体。
子曰:“弟[上声]子入则孝,出则弟[去声],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泛,广也。众,谓众人。亲,亲炙也。仁,谓仁者。余力,犹言余暇也。文,即六艺之文。)
入孝出弟,为弟子者职分所当尔。然不谨则慢忽,不信则诈欺,不泛爱众则偏私,泛爱而不亲仁,则无所决择,以成其德行。有余力最宜玩味,见得圣门,力行功夫,凿凿精实。学文非所急也,学而一篇多说孝弟忠信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