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起鸳鸯卅六双,掷尽鹰蚨三百万。
玉面金钱月万元,歌台声价试评论。
名高始信优伶贵,俸薄谁求总统尊。
瑶光夺婿堪愁煞,堆满车中是罗帕。
花里秦宫岂愿生,路旁卫玠还妨杀。
我友罗君曾告余,贾郎内行有谁如。
梨眉老父长丰膳,椎髻闺人只俭梳。
丹青酷嗜还成癖,竟日相依惟笔墨。
书罢常教茜袖乌,客来忘却朱唇黑。
冶游闻更却亲藩,桃李冰霜孰敢干。
拂衣不顾沉沉者,辞辇真成望望然。
昨观所画罗君諲,山水萧疏得师法。
协律难逢汉武皇,濡毫且拟张文达。
京师我见梅兰芳,娇嫩真如好女郎。
珠喉宛转绕梁曲,玉貌娉婷绝世妆。
谁知艳质争娇宠,贾郎似蜀梅郎陇。
尤物同销万古魂,天公不断多情种。
卅载春明感梦华,只今霜鬓客天涯。
还倾桑海千行泪,来写优昙一朵花。
读这一歌,就可晓得当日都中菊部的盛况了。不想阴阳互代,突然有个绝世女伶,倚着名花倾国,把菊案全翻了过来。真是:巫云楚水传仙梦,噪遍当年菊部头。
雨花庵佛前参妙谛
沈青儿江上识奇缘
却说江南扬州,自隋炀来游以后,素称名郡,笙歌之盛,甲于天下。到清室乾嘉时,卤商估客,毂击驷连。平山堂前,玉钩斜畔,纸醉金迷,蝶恋蜂痴,居然是选色广场,温柔故国。
后来漕运海通,大势东趋,便一天一天的寂寞起来。只是人事虽移,地灵犹在,六朝金粉的余气,磅礴郁积,上蒸为绮霞,为空彩,下凝为名花,为香草。发泄未了的,便一丝一息,中在人身,出落些绝色女子来。
北门外有个茅庵,唤作雨花庵。庵里有个老尼,却也会念几句阿弥陀佛,每日拜佛烧香以外,常到隔壁沈寡妇家说话去。
那沈寡妇身边只有个女儿,叫青儿,那时还不过十二三岁,却已明眸皓齿,秀慧可悦。老尼到他家时,沈寡妇常愁穷话苦的。
老尼笑拍着青儿道:“有了这玉人在家,怕屋子里不跑出银子来么?”沈寡妇叹道:“左右是人家的人罢了。皇帝是个没鏏子的,女不采妃不选的,终究嫁个经纪人罢了,那里就会发财呢。”老尼笑道:“阿弥陀佛,你要银子招着手来唤你,怕没这般便宜事的呢。亏你也是个扬州人,难道没听见‘扬州女郎,十人九唱’的俗语么?你又不是孔孟家子孙,倒怕辱没了祖宗。
依我说,青姐儿也快成人了,模样儿聪明儿,那一件比人弱了?
趁早教上几只曲儿,怕还有些出息呢。”
沈寡妇心里自欢喜,嘴上却含笑道:“我看你倒不像修行念佛的师太,竟是为媒作保的干娘呢。人家好好的女子,却教学起戏子来。”老尼也笑道:“我原要好劝着你,你不愿意教青儿学戏子也罢了,又唠唠叨叨的何苦呢!”说完,便回庵去了。
沈寡妇被老尼打动了这个念头,不上几日,竟积(节)衣缩食的替青儿请了个乌师,教起戏来。青儿原是聪明不过的,不到一年,居然声调琅琅,学会了几十出京戏。加着他长眉簇笑,香辅绯朱,偶上氍毹,丰姿无匹,“沈青儿”三字,不知不觉的满城传说起来。那时沈寡妇衣也有了,食也有了,乐得什么似的道:“这是菩萨慈悲,特地教隔壁老师太来点化的。
知恩不报枉为人,女儿,快拣个日子到庵里斋一日菩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