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维天命所在,乘时以立功者之别有庆焉,乃为文以祝之曰:嗟乎,民之好恶庸有常哉?得一豪隽者,假威力以为驱,讴歌且随之矣。大江以南,圣主所谓窟宅狐鼠者,得君一行,隼鹗枭獍,尽登于明堂。然则天下事亦大可知矣。司马迁曰:五年之间,号令三嬗,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吾今乃知之。虽然,士之处功名亦大难也。今天子起行阵,好与下同甘苦,必能垂霖泽于无既。顾法非陛下所立,亦非臣所立,昔人有能言之者,君傥然凛念之哉。吾闻诸古之祝人者曰:“歌于斯,哭于斯,聚骨肉于斯。
君傥懔然念之哉。淮阳李伯纯拜祝。
鹤山读完,不住赞道:“好大手笔!现在的祝辞,那里有这种古茂谠直。”伯纯拈髯微笑道:“世兄原是个识者。只老夫不敢当此谬赞哩。”说完,自己得意扬扬的激昂顿挫读了一遍,向挹芬道:“前天给你的那纨扇呢?”挹芬笑道:“公子早读过了,还说是奖励得太过,怕我当不起呢。”伯纯不觉大笑道:“一行作吏,此事遂废。自问口舌生涩,取笑大雅。只自觉比那些时髦名士稍胜一筹呢。”因回首向鹤山道:“我们一起到挹芬家去罢!”鹤山那里肯不依,便含笑应着,仍携了挹芬走到席上。草草坐了半刻,便同伯纯辞了甘党,先吩咐自己的车照例候着,自己便搭着挹芬的车走了。真是:别有情怀留不得,同车有女出东门。
妖怪娶妻莫名其妙
怒马歧路突如其来
却说伯纯同鹤山出来,正预备向挹芬家里去,忽见一个人直迎上来,喘着气道:“那里没寻过大人,却在这里呢。”伯纯见是自己的当差,忙问做甚。那当差道:“家里出了妖怪哩!”
伯纯听了,不觉一呆。当差接着说道:“这妖怪妖法大得很,现把姨太太剥干净了,捆在那里呢。”伯纯听到这句,登时雪白的胡子旁边泛出两朵红云来,又羞又恼道:“呸!那里有这些事,还去仔细你的皮罢!”
鹤山见这个样子,知挹芬那里是独去定了,便劝伯纯回去。
伯纯红涨着老脸,勉强敷衍道:“这是那里来的混帐话!兄弟虽不会治家,只这镇压门内的威力还有,那里会跑出这不识时势的妖怪来?”一路说,一路早踏上车儿,匆匆归来。可惜天公渴睡,没知道这老名士心内着急,不然也合差费长房下世,把地缩成咫尺哩。好容易一到门口,连跌带走赶到上房,不觉倒抽了口气,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眼见着自己姨太太,真个裸着上身捆在床柱上,只向着自己冷笑。
伯纯仗着通经博学,勃然向着他道:“朝廷命官,自有百灵呵护,你是个什么妖精,却敢来扰乱我的治安,说完,上前来把捆解开。姨太太忽然清醒。向被窝里一钻。门外隐隐有人笑着。伯纯那里理会,只余怒未息的向四壁瞧着。一时仆从星散,灯影幢幢,不觉自己有些胆寒起来。忽听得一缕哀丝,从被窝中微微起,姨太太竟在那里呜咽起来。伯纯只得强作少年,温存慰语,把前事都忘了。
原来伯纯那位姨太太是个再醮过来的。丈夫未死以前。因忒贤慧了,一封休书将他休去。他原也有些愤激,从此长斋绣佛,忏悔生前。只可惜色相未空,凡思易动,禅心假作沾泥絮,又向春风舞鹧鸪的竟充了伯纯下陈。只伯纯是个颓唐白叟,那里供奉得周到,近人诗上说的:“中年妾似方张寇,怪不得姨太太有些自由博爱起来。别样不要紧,只这件事是凭你什么名士脱略不来的。况伯纯身为显宦,体面攸关,少不得对着姨太太有些抱怨。姨太太心里明白,却只说不出苦来。
那天伯纯正出去着,忽有个绝俊俏的当差,当面献了条妙计道:“南方畏五通,北方畏狐狸。倘舍得这两字虚名,真个想百年美眷,这‘妖怪’二字是捉摸不着的,正好请他充个排难解纷的鲁仲连呢。”姨太太听了这话,居然采及刍荛。京城原是个取精用宏的地方,那一件没有。不上一日,居然被姨太太找着了个妖怪。登时帷开风动,烛灭灯销,一阵脚步声,飞也似向上房奔去。接着,便有人见姨太太雪肤袒露,芗泽微闻,娇喘停时,情丝牢缚。众人不觉慌了,当先一个伶俐俊俏的家人嚷着道:“不好了,这不是遇着妖么?我们莫犯他,犯他时会寻上自己婆子去呢。大人是簇新大僚,这金纽紫绶的印儿,凡人见了也会头胀,敢还压得下妖怪来呢。”说完,飞一般来找伯纯。
伯纯好容易把娇怪叱退,比平日加几分的怜惜来慰姨太太,姨太太丸澜满枕道:“大人须索救妾。妖怪被叱以后,恨恨的说早晚便来携妾向洞府深处呢。”伯纯听了也自吃惊,却碍着正印官的面子,不敢说出,喘吁吁的着意保护了一夜。到早上起来,向床畔一看,止不住失声惊骇道:“那小铁箱呢?登时觉得一阵心痛,把满身精神抖搜起来,要唤人查问。姨太太在床上霍的坐起,硬把伯纯的口掩着道:“大人便忍弃妾,也应顾着自己生命,还是莫声张罢!”伯纯惊问:“为甚?”姨太太哭倒怀中道:“这也是妖怪做出来的呢。他说仙界不日大计,依自己资望,原得升擢上天,只圣母那里的运动费还没法筹措,故特来一借。还说天下多美妇人,原不是定恋着妾的,只为这笔借款上,才纡尊降贵,借易妻之谊,加大人以同靴之荣呢。”
这几句话,直把伯纯气得目睁口呆,好一回才向空大骂道:“你这畜生!也懂得金钱运动么?便要运动时,有本领自己对付去,却找上我来。我可不是牺牲自己的权利替人家运动的呆子!你不快将箱子还来,我决不甘休。谁又喜欢你这同靴虚荣呢”那知伯纯还没说完,妖怪又来了,姨太太登时自揪自捽道:“你骂我么?人间拿着人钱充运动费的正多着呢。就现在最阔的人,不是积铢累锱的在那预备将来大举么?他那里向人谢过了半声。便我就效法不得么?我不看新人面上,还把你这宠姬撕个成片呢。”说完,姨太太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