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夜晚,终于在胡思乱想与可怕的梦魇中消逝。
  睁开眼,身边依旧空无一物,只有阳光与蓝色床单,静静散发着清香。
  这样一个温馨的早晨,她的心情一点儿也不温馨。
  默然无语的躺着看房顶,陈姐终于在门外叫她:“雪诗,起来啦,小南吵着要去找什么哥哥……我也听不懂……非要你带他去。”
  雪诗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告别的时候,艾伦答应明天还带小南玩儿,结果这孩子还真上心了,肯定是一大早的就要去找艾伦。
  可她又怎么能真的带他去,且不说没有心情,即便是心情好的,这样的事情也再不能发生第二次了,已经是在没办法交集的两个人,就不能以任何理由牵扯下去了。
  “知道啦!让他等着我,出去在说。”雪诗冲门外喊了声,便悉悉索索的开始换衣服。
  换好衣服,又给邵厉言打了一遍手机,本以为还是无法接通,却意外的通了。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她一时间心跳快了好多,有些紧张的问他:“你怎么没有回来?”
  “有事。”他回答的冷冷冰冰。
  她诧异他的疏离,仍继续道:“那也不来个电话,我一夜都没睡安稳。”
  “和初恋男友叙旧一天,夜里当然激动的睡不着觉。”他阴阳怪气,语调酸的连自己都觉得受不了,却仍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雪诗终于知道他这样反常的真正原因,只是惊讶他会这么大的反应,不免有些好笑他的小心眼,语气也变的柔和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别闹了好不好,我们只是偶然碰到,在一起说说话而已……”
  “说话?说话说到商场游乐场去?你们有那么多话要聊?聊了一天?”邵厉言瞬间怒了,语气开始咄咄逼人。
  雪诗被他喊得也生起气来,“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你又不是没有派人跟着我们,明知道我们只是说话,干嘛还这样不依不饶的?”
  话音落下,电话那端忽然沉默下来,良久,一声清浅的嗤笑声传来,他冷冷的说句:“我很忙,没事不要在打电话了。”
  说完挂了电话,只余下兹兹的电流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她呆呆看着电话好半晌,感觉像是胸口挨了一拳,心痛难当,原来一直觉得与他的幸福那样虚幻,总不敢敞开心投入进去,就是怕有这么一天,一切都回到原点。
  他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裁决者,而她,一直是匍匐于地下的他的附属品。
  他们两个本就是不同的人,又怎么会真的走到一起。
  也许,真的是她想的太简单,活在这世间,见识过太多的不堪,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又算的了什么,雪诗咬咬嘴唇,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被抛弃,就算不能和他在一起,也能活下去。
  况且,他明明知道她和艾伦在一起做了些什么,还这样不信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雪诗舒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难过,开门走了出去,待收拾好一切,牵着小南就出了门,别以为谁离了谁活不成,她就去和艾伦一起玩儿了,又能怎么样。
  走之前还不忘扭头告诉陈姐,没什么事情就回别墅去吧,我和邵先生的合约很快就要到期了,马上就要搬出来了,您就别在这里伺候我们了,整天守着小南,怪累的。
  弄的陈姐一脸不知所措,她也不在乎,扭头就走了。
  姐弟俩个个裹得跟大狗熊似的,在街上晃悠半天,艾伦终于开车过来了。
  “你不用上班吗?天天陪他玩儿……”雪诗带着小南钻进车里,并排坐在后面,边帮弟弟系安全带,边问艾伦。
  艾伦居然用特流利的普通话开玩笑说:“我想不去就不去,老板奈何不了我。”
  雪诗被他逗得笑了笑,觉得这些年变得,不只是她自己,那个在他心目中说着蹩脚的中国话,拥有湛蓝色清澈眼神与中西混血的英俊脸庞的男孩,早就变成了眼前的成熟稳重不失风趣的完美男人。
  于是从后视镜里看着艾伦,一脸感慨的说:“你变了。”
  认真开车的艾伦听了这话,握着方向盘的修长白皙的双手,不经意的微微紧了紧,末了,却是一脸温和的笑,“我没有变,我还是那个我。”
  雪诗听完,知道他意有所指,心里更是百转千回,他貌似活生生变作了一个中国通,对于语言的驾驭,文化的掌控,习俗的了解,一切的一切,作为一个外国人来说,是不容易的,尽管他有一位中国母亲,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很少有触及中国的。
  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她?还是只因为他喜爱这个国家?
  又想起早晨与邵厉言吵架的事儿,心里总也静不下来,胡思乱想一多,人也就跟着焦躁,她是藏不住心事的人,自然脸上写着一副,我很烦!我有心事的样子。
  艾伦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雪诗望着窗外,听他说话,才好似如梦初醒般扭过头来,口是心非的摇摇头,嘴角牵起一丝笑容:“没什么啊。”
  无忧无虑的永远是孩童,小南坐在一旁,吵着问艾伦要带他去哪儿玩儿。
  艾伦说要去滑雪场滑雪。
  雪诗惊了,觉得太远不说,她和小南什么都没有带,出门只拿了自己的包包,滑雪服什么的也没有。
  于是跟艾伦说太不方便了,就不要去那么远了。
  结果两个人显然都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小南拗起来,她是没有办法的,艾伦更是一脸无所谓,没有滑雪服,买嘛!没有帽子,买嘛!没有鞋子,买嘛!没有什么,就买什么嘛!
  结果走着走着,居然就路过了乐氏集团的大楼,雪诗看着那巨大的冰冷的钢筋水泥混合体从自己视线里飞速倒退的时候,忽然想起乐义诚曾和她说过,有什么事儿,找他!
  但那是因为他以为欠了自己的情,况且自己也找过他一次,算起来,也是两清了。
  心里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去想邵厉言,不要去强求,该来的会来,该走的,怎样都留不住。
  到底还是不由自主的想他,想他现在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想这个世界果真神奇,前一天还对自己信誓旦旦甜言蜜语的人,第二天就能形同陌路。
  哦!不,他们还不算是陌路,他还有佣人,留在自己身边,而她还有债,未还给他。
  乐义诚开着车走在去公司的途中,结果两边都塞起了车,扭头看了看相反车道的车流,又看了看自己的车道,不禁有些烦躁,这个城市的交通,总是这样让人想吐。
  一扭头就看见乐氏对头公司CEO的车堵在旁边的路上,不禁一脸幸灾乐祸,喃喃自语着:“孙子!我倒霉的时候你也得跟着倒霉吧……”
  刚要扭头的瞬间,对方车窗放了下来,里面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让他为之一惊。
  成雪诗?她怎么会在他的车里?
  乐义诚蹙起了眉头,这个女人,够深的。
  他恰巧要去找邵厉言,这些日子,他嘴上不说,但他看的出来,他在为谁伤神。
  生在他们这种家庭,若想选择自己的生活与婚姻,都是难如登天的,即便你真的与现实对抗到底,选择了你所想要的,最后的结局也必然不会快乐,因为不会受到祝福,帮助,与爱护,你便什么都不是。
  天厉的状况已是如日中天,他佩服邵厉言,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成绩。
  可纵使万人景仰又有何用,心里的苦,怕是自己知道。
  “不打算在继续了?”他坐在邵厉言办公室里,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邵厉言面无表情,声线低沉,“继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事情也许比你想的状况好些。”乐义诚安慰。
  邵厉言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的表情,“好?在好怕也改变不了老爷子是她的杀父仇人的事实。”
  “那就算了吧,何必呢,没有这事儿你们俩也到了一块儿,你比我清楚。”
  “再说吧……”邵厉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日光打在他的身上,挺拔的背影犹如一道剪影,眼角眉梢带着些许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乐义诚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以他的能力,不会不知道成雪诗此刻同谁在一起,大概不需要他多此一举了。
  “走吧,找他们玩儿两把去。”
  邵厉言扭过身,倒像是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走!”
  棋牌室里乌烟瘴气,姜二叼着烟,对乐义诚笑的一脸灿烂,含糊不清的嘟囔:“我说诚哥,芳青这姑娘多好啊,我要没结婚一准儿给收了,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乐义诚嗤笑一声,甩出一张牌,“废什么话呀,你什么时候开始给人当说客了,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得,当我没说。”姜二讪讪的闭了嘴。
  尹修把朵馨带回来了,再次走进云霄宫,她不在是声名赫赫艳光四射的头牌小姐,她变成了大哥尹修的女人,他待她极好,从服务生到领导层,见到她无一不毕恭毕敬,她做了几天大嫂,便觉得无聊的要命,给雪诗打电话,却把雪诗给惊到了。
  “你回来也不告诉我,真够可以的。”雪诗与朵馨坐在露天咖啡室里聊天。
  “哪儿顾得上啊,这不一有空就叫你出来了吗。”朵馨一脸幽怨。
  雪诗看着她笑,“呦呦呦,是让尹修看的太紧了么。”
  朵馨脸上难得的出现小女孩的娇羞表情,让雪诗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别笑话我了,你跟邵厉言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雪诗含糊一句。
  这么长时间的姐妹,朵馨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异样,敛了笑,又问:“什么叫就那样,怎么了?”
  “不知道,他消失了,就像以前那样,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他人了。”雪诗一脸不在意的说。
  “怎么会?之前不是还要你等他?”朵馨一脸疑惑。
  雪诗到是想的开,自嘲的笑着道:“或许人家现在不想要我等了,一开始就不该抱这种希望。”
  朵馨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心境,她怎么会不了解,爱情往往是这样让人没有安全感,只因两个人相差太过悬殊,所以弱的一方只能将所有期望寄托在另一方身上,一旦对方变卦,自己也只有伤心忍耐的份儿。
  不能较真的,一开始就不能,她们是见惯了这些悲欢离合的,所以总会事先将自己的心保护起来,可面对那样一份爱情,谁能不报期望,报了期望,便断然免不了伤心。
  她对尹修,何尝不抱着一份不安。
  回去的路上,司机将车开的缓慢,十字路口过了一个又一个,她忽然讨厌极了这座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潮,污浊的空气,与数不清的悲剧,像一锅坏掉的粥,混沌,令人生厌。
  雪诗经历了那么多,她看着她一路走来,以为终是遇见她对的那个人,却不想一切不过是场美梦,轻而易举的就碎了。
  时光飞逝的瞬间,带走的了太多不幸与幸福。
  朵馨想,也许,该劝雪诗,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见不到邵厉言的日子,已经很久了,雪诗已经习以为常,不止一次,她劝陈姐回别墅去,陈姐始终坚持要继续留在她家里。
  雪诗却锲而不舍,到底是将她劝的答应回去。
  人和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不免生出感情,何况陈姐对她和小南,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有她在,雪诗不得不承认,自己省力省心太多,等她走了,怕是自己又要很累。
  但无论如何,总是要走的人,晚走还不如早走。
  若这样一直下去,邵厉言大概不会出现了,这些日子,朵馨一直劝她离开,或是自己找个地方从新生活,或是干脆跟艾伦去英国。
  艾伦对她的好,朵馨都看在眼里,这世间有个男人,愿意为你背井离乡,学习另一种语言,在偌大的城市孤单徘徊,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寻找到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这是朵馨对雪诗说的话,雪诗偶尔会想,是啊,自己有什么不满足呢,邵厉言的态度在明显不过,陈姐离开,若不是得到他的同意,是断然不肯的。
  自己到底还在期望什么呢。
  可她对艾伦,怕是再也回不到曾经。
  他明明心里明白,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
  每天依旧会来看小南,买些美味的小吃,或带些精致的礼物,小南偶尔顽皮,缠着他玩儿着玩儿那,将他一身阿玛尼西装搞的皱皱巴巴,可他却从不在意。
  每天,他会一下班就来,吃过晚饭就走,开始的时候,雪诗会觉得不好意思,已经不能给人家任何东西,何必还这样纠缠下去。
  但艾伦,仿似根本没有她的那些烦恼,每天只要和小南玩儿上一会儿,和她聊上几句,吃上一顿晚饭,就会很高兴的离去。
  时间久了,她也就习惯了。
  她不清楚艾伦具体在做什么工作,但看得出来,他很忙。
  他这样忙,却能每天雷打不动的来看他们,她不是不感动。
  终于,选了一天,她还是做了那个沉不住气的人。
  晚饭吃了,她将小南支到屋里去打电动,便和艾伦两个人坐到客厅里谈话。
  “你该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她低着头,主动开口。
  艾伦听完,却是一脸啼笑皆非,“你不要担心我,只要你好,我就好。”
  即便是铁石心肠,这么长时间,也会变软,何况她本来就是心软的人,因为这句话,无端端的便掉了眼泪。
  那个忽然消失的人,可曾想过,会有一个人,在他之后,这样的对她无微不至,锲而不舍,他会不会后悔,这样无情的切断他们之间的一切。
  人说每个男人朝思暮想的女人,背后总有一个玩儿她够够的男人。
  可每个女人朝思暮想的男人,背后何尝没有一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女人。
  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这也不是在演爱情电影,现实摆在眼前,残酷的令人难过。
  她需要一个肩膀依靠。
  但她仍爱着邵厉言,她想,这样下去,应该不会坚持太长时间吧,但到底还是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小区里的夹竹桃又开了大朵大朵的粉色花朵。
  好多人都换了些薄衣衫,到公园里散散步踏踏青,雪诗却提不起兴趣,整日和小南窝在家里打电动,变着花样研究各种吃食,这段时间,她的厨艺到是长进不少。
  朵馨时常来玩儿,尹修对她,比起艾伦对雪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行你跟他结婚算了。”雪诗说。
  朵馨嗤之以鼻,“得了吧,让我过两年安生日子吧,这样挺好。”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雪诗无奈,懒得在劝。
  朵馨眼里却闪过一丝落寞,稍纵即逝。
  正文V大结局(下)
  艾伦下班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兴高采烈。
  进屋就对雪诗说,“雪诗,伦敦有间学校,是专门为智障儿童设立的,我觉得小南可以去那里上学。”
  雪诗被这消息惊得蒙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苦笑,“伦敦那么远,我怎么把他送去上学。”
  “也许,也许你可以跟我回英国,雪诗,我要走了。”艾伦说的平静,眼神却是灼人的,盯着雪诗。
  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却突然说要走,这样的事情,还要经历过多少回,才不会觉得痛,雪诗只觉得浑身无力,心如刀绞。
  有些赌气的问:“你要走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要什么时候走?”
  艾伦见她生气,便乱了阵脚,一脸手足无措的表情,话说的也结巴起来,“是……是我今天才知道……对,对不起,雪诗。”
  雪诗无力的闭了闭眼,摆摆手道:“算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那是你家,你要回去的。”
  “你喜欢我留下,我就留下。”艾伦急急的说。
  雪诗看他,“别傻了,留下做什么,只是太突然,我们会舍不得你。”
  “我一定要让你和我一起回去的,我是这么想的,小南一直没有进过学校,有那样的学校,为什么你不愿意带他去呢,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如果离开,也许你会变得开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会一直等你……”艾伦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目光诚恳,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打在她心头。
  大多时候,人其实都期望过的简单快乐。
  雪诗想不到拒绝艾伦的理由,她对邵厉言,已经不抱希望,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纵然有过一段情,却也只能变作回忆。
  况且艾伦说的不错,小南确实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去学习,去认知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自己带在身旁,寸步不离,他们的积蓄,能维持多久呢。
  这个城市在没值得留恋的东西,除了朵馨。
  而她已然找到自己的幸福,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我的签证过期了。”雪诗一脸无奈的嘟囔句。
  艾伦见她久久不说话,眼底本已经涌起失落,听她这样一说,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一张英俊的脸笑的如同花儿开放,令旁人都感觉暖暖的。
  “交给我来办。”艾伦握着雪诗肩膀的手紧了紧,终是控制不住的抱住了她。
  紧紧地,温暖坚固,带着他一贯常用的香水味道,清新如同微风拂面。
  雪诗被他抱的喘不过气来,笑着拍他后背,“你要憋死我呀。”
  艾伦这才察觉过来,蓦地松开怀抱,大概是因为太高兴,他一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他温和的说。
  “嗯。”雪诗点头。
  去英国的事情决定的很突然,雪诗左想右想,觉得以后回来的次数应该会很少了,这些天朵馨总来,来了便会劝她,若真的随着艾伦去了英国,以后就嫁给他算了,邵厉言是指望不上的,难得有个人,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
  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多心,她总感觉朵馨每次提到邵厉言的时候都有些欲言又止,雪诗想她在尹修身边,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但她不想问,更不敢问,如果那个人,想着自己,便会来找自己,若他想让自己知道他的消息,自己一定会知道的。
  她怕极了这种等待与未知,缓慢的时光几乎要将人折磨致死。
  比起爱情,她更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与爱自己的人,与小南,一起生活,一起老去。
  生活不是爱情故事,不是电影,总要为了现实考虑。
  所以在根本不知道结局的情况下,她放弃了,放弃等待与期望。
  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无论将来是否后悔,自己都担待的起。
  保险柜里还留着邵厉言送自己的珠宝,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可想起初遇他的情景,觉得像个笑话,老天是太爱开玩笑了,才会让他们一次次相遇。
  在家里窝的时间太长,她也开始不修边幅起来,大大宽松的家居服,头发胡乱披散,或扎个松散的发髻,每日里素面朝天。
  没想到夏彦会打来电话,约她在自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跟邵厉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面对夏彦心里反倒坦荡起来,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怯懦隐忍。
  这些天来第一次出去赴约,穿了黑色的风衣与裙子,连鞋都是黑的,将头发梳的直直的,披在肩上,脸上只略微化了些淡妆,只要看起来不那么憔悴就好。
  要了一杯卡布奇诺,便静静坐在卡座里等着夏彦。
  半个小时后,夏彦才来,她依然是那样光彩照人。
  穿玫红色的大衣与白色裙子,头发打理成精致的韩式卷发,一丝不苟的烟熏妆。
  她拿眼角看人的时候依旧那样盛气凌人。
  但雪诗还是注意到,夏彦只在看到自己第一眼的时候用了这种表情,坐下之后,便是一脸从未有过的平和。
  “找我什么事?”雪诗不禁问。
  夏彦抬头看她,眼神里有令人猜不透的东西,她面无表情,缓缓的问雪诗,“你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他那样做?”
  雪诗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似往下在坠,她猜到与邵厉言有关系,只是没想到,夏彦开口便是这样的话,他为自己做了什么?这段时间,他自己做了些什么?到底还是怀着期待,禁不住问:“他做什么了?”
  “你不知道?”夏彦眼底涌出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雪诗回答。
  “成雪诗,我告诉你,邵厉言毁了跟我的婚约,不出两天,所有媒体都会报道这件事,但是我不在乎,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我想见他,便能见到他,想要他,便能得到他,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她语调轻缓温和,旁人看上去,大概会以为是一对闺蜜说着要好的悄悄话。
  雪诗被她说的云里雾里,整个人都处在痴呆状态,邵厉言毁了婚约,是为了自己么,若真如夏彦所说,他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你现在一定在想他为什么不来找你吧,我告诉你,因为他出不了家门。”夏彦仿似一眼能看穿她般。
  雪诗不禁厌恶的瞪着她,“可他迟早会出来。”
  “哼!出来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你们能在一起?”夏彦一脸不屑。
  “至少他不会和你在一起。”雪诗不愠不火的回了句。
  夏彦被她一句话激怒,终于再也伪装不下去,一张俏脸顿时变得凶神恶煞,放在桌上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咬牙切齿的看着雪诗说:“成雪诗,你不知道么,邵厉言的父亲,就是杀了你爸爸的人,你觉得,你们俩个可能在一起么?”
  “你神经病吧?”雪诗觉得夏彦一定韩剧看多了,无可救药了。
  夏彦显然不满意她的反应,继续道:“你知道你爸爸是干嘛的吗?他是国安局的特工,他的死,因为他执行完一次不能见光的任务,所以被人灭口了,下达执行命令的人,我不说,你也猜到是谁了吧?”
  雪诗啼笑皆非的看着夏彦,“你没事儿吧?用这种烂故事挑拨离间,亏你想得出来,省省吧,我要是你,就趁我还没把这杯咖啡泼你脸上的时候赶紧走,免得一会儿被人认出来,明天上头条。”
  “哈哈,那你就等着邵厉言出来,你自己问他好了。”夏彦说完,真就站起身,转身走了。
  雪诗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简直就是一场乱流,搅得人身心俱疲。
  不过到真要谢谢夏彦,若不是她过来找自己,自己怕是还没等邵厉言来找自己,就和艾伦去了英国了,可是,事情变成这样,要怎么和艾伦说。
  想来想去,想不出头绪,到是小南还一个人在家里,她着实不放心,便赶紧打车回家去了。
  进屋一看,艾伦已经过来,和小南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雪诗看在眼里,更觉得心里对不住艾伦,好多话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来啦。”她只好神色如常的跟他打招呼。
  “嗯,你去哪儿了,留小南一个人在家。”艾伦问。
  “哦,出去办了点事情,还没吃饭吧,我去做。”她换了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笑着说。
  艾伦摇头,“别做了,我们以为你不回来了,所以叫了餐。”
  雪诗听完,不禁讶然,“我怎么会不回来,小南还一个人在家。”
  艾伦却看着她笑,“只是不想你回来在做饭,很累。”
  雪诗不说话,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心里却难过的不知该怎么办。
  她到底是负了他一番好意,该怎么说呢,也许,也许邵厉言即便出来了,也不会来找她,也许他只是不想和夏彦结婚,并非是为了一定要和自己在一起……
  也许,很多也许,在她心里无边蔓延着。
  可世上,偏偏没有也许。
  夜晚的奢华,永远是属于上层人。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耳鬓厮磨。
  夏彦身着黑色漏背晚礼服,头发绾的一丝不苟,两只大大的红宝石耳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配套的红宝石项链更是灼灼生辉。
  服务生走过来,她顺手端起一杯香槟,百无聊赖的像角落里走去。
  “夏小姐?”身后响起呼唤声,声音浑重有力。
  夏彦应声扭头,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手里一杯红酒,笑的温文尔雅。
  她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好露出招牌笑容,轻声问:“您是……”
  “夏小姐贵人忘事了,真的记不起来我?”男子笑的更甚,走近两步说。
  夏彦蓦地想起来,他是本市最大报纸的总编,曾一起吃过几次饭。
  可刚才又没有记起人家,顿觉有些失态,于是抱歉的笑笑,“是汪总编,看我这记性,让您见笑了。”
  汪总编听罢,连连摆手,“夏小姐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我这样的人,没放在心上到也正常。”
  夏彦听他这样说,反倒很受用,说的也对,这样的小报编辑,自己一向是不可能往心里去的。
  “夏小姐,我听说最近您和邵先生的感情出了问题?”汪总编忽然又冒出一句。
  夏彦哪里受得住这样一句,一张脸立马沉了下来,“汪先生,别人的私生活,您怎么可以随意评论。”
  说完不待对方回应,转身就走,这样的场面她见多了,小报纸想挖新闻,也不看看他挖的是谁,就算挖出来,他敢报吗。
  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出席一个商业宴会,会有人敢随意过来奚落自己,心里越发觉得气不顺,想起邵厉言,更是心口堵得难受,没办法在这种虚伪的地方在多呆一秒。
  匆匆换了衣服,开车到了相熟的酒吧去。
  若不喝个酩酊大醉,都对不起自己的坏心情,夏彦不明白,自己何以比不上秋凉又比不上成雪诗,自己终归是敌不过这些没爹没妈的孩子么,她们有遭遇可以博取同情,邵厉言真的就好这一口儿,如果可以,让自己没爹没妈也愿意。
  她爱了他这些年,不容易,没功劳也有苦劳,可随便一坐。台小姐蹦出来,就能击碎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笑话!我不痛快,谁TM也别想痛快。
  夏彦自嘲的笑笑,仰头喝光杯里的酒,掏出手机来给乐义诚打电话。
  电话那头安静的很,可以听出他睡意朦胧,“大小姐,怎么了?”
  “喝多了,你来找我,咱出去玩儿啊?”
  那头一个软糯香甜的声音嘟囔一句话,她也没听清,不用猜也知道他正在干什么,不禁嗤笑:“你是不是没别的事儿可做?”
  “还真没有,大晚上的,折腾什么呀,没事儿我挂了。”乐义诚有些不耐。
  “你甭废话,赶紧出来,不然一会儿我喝多了回不了家。”夏彦说。
  乐义诚赶到酒吧的时候,夏彦的确已经喝多了,趴在吧台上,醉眼朦胧的望着他,满脸全是委屈,却一句话不说。
  他大概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气急败坏道:“你也就能折腾我。”
  她听完,却笑的一脸灿烂,“是啊,我也就能折腾你。”
  他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拽下来,拉着就往外走。
  夏彦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的跟在乐义诚后面,她虽然喝多了,但也没到失去知觉的地步,被乐义诚拽的胳膊疼,便狠狠的想要甩开他,偏偏他又拽的紧,越甩自己越疼,终于被他扔进车里,这才消停下来。
  乐义诚砰的一声关上副驾驶的车门,转身绕了过去,坐到了驾驶座上,夏彦不理他的怒火,只是静静坐着,整个人懒懒散散,面无表情,双眼失神,脸上精致的妆容像极了一副面具。
  “你不是不知道他眼里根本没你,还这么折腾,有劲吗?”乐义诚看着她问。
  话音落下,回答他的只是夏彦压抑的呼吸声,逼仄的车厢里只剩下昏暗的光线与寂静。
  最终,夏彦从包里取出一只香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
  那火花在她指尖忽明忽灭,似是带来了慰藉和温暖,她终于开口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就是不甘心。”
  乐义诚不禁冷笑,“你不甘心什么?你不甘心的不是他不爱你,而是你比不过秋凉,比不过成雪诗。”
  “我用得着和她们比?”夏彦倔强的盯着乐义诚。
  “你都什么岁数了,别这么像个孩子,自欺欺人,是不是他不把你睡了你心里难受啊?”乐义诚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打在夏彦心上。
  “我就是心里难受,不行啊,我愿意犯贱行不行!”夏彦喊道。
  “大小姐,我在给你拿一喇叭怎么样?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他全都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不说就是念着情分呢,你别做的太过了……”乐义诚终于敛了笑,不急不缓的对夏彦说,眼神里却满是认真。
  夏彦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慢慢往下沉,不知要沉到哪里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乐义诚今天晚上和她说的一切,其实她都明白,可这最后一句,她有些不懂了,她做的那些事儿?她做了什么?连她自己,现在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来博取邵厉言的心。
  大概真的是大脑短路了,她居然吞吞吐吐的问乐义诚:“我……我做什么了?”
  乐义诚显然没想到她还好意思反问他,眼神里终是闪过一丝失望,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发动着车,边往前开边说:“你对秋凉做的事,还有你对成雪诗做的事。”
  泪水终于还是涌了出来,变作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砸在穿着黑丝袜的腿上,很快润湿了肌肤,也润花了妆容,从小到大,惟一一次,她觉得这样无地自容,被别人窥探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而那别人,是自己的好友与最爱。
  她想问,还有谁知道这些事情,别人呢,刘念他们,姜二他们,是不是都知道……
  可却再也问不出口,她不想做一个恶毒的女人,可却控制不住自己。
  “我只是争取我想要的。”她哽咽着说。
  “凭什么你想要的就该得到?世上这么多人,他们都想要些什么,可却不见得都能得到,为什么独独你想要什么就该得到什么?”乐义诚眼里有些厌烦,绕口令似的问出一堆问题。
  夏彦不说话,大概是被他问的无言以对,低头沉默的吸着手里的香烟。
  乐义诚忽然觉得疲惫,眼里的厌烦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确实无尽的落寞,仿佛多年以前占据自己心灵的那个完美无瑕的女孩儿已经死去,眼前的夏彦,非彼时的那个她,这样一个女子,是任何男人都爱不起来的。
  他将车打着火儿,踩着油门,驶上公路。
  夏彦吸完烟,将车窗按下,素手伸出窗外,火红的烟头便随风飘落。
  “我今天,去找成雪诗了。”她轻声说。
  乐义诚闻言,眉头微蹙了下,却又恢复面无表情,也不接话,依旧沉默的开车。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夏彦扭头,看着他问。
  乐义诚却温和的笑了笑,“任何人追求自己幸福的方式不同,我没资格评价别人。”
  明明是寻常语气,夏彦眼里的神色却随着他的话和他的笑容黯淡下去,这样的笑与话语,是他对陌生人惯用的态度。
  什么时候,他对自己,也成了这副样子。
  夜愈发深沉,终是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刻。
  乐义诚把夏彦送回了家,自己却懒得在回去。
  掉转车头,驶上了机场高速,夜风飒飒,高架桥飞速向身后飞去。
  这个城市充斥太多的丑陋与肮脏,现实背后的残酷往往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他只觉得疲惫,却又不想休息,只怕一觉醒来,要继续那繁琐冗沉没玩没了生活。
  夏彦已经睡去。
  邵厉言还坐在自家书房的电脑前,有太多的事情,他需要查清楚,这些日子,雪诗的一举一动,他在清楚不过,有时候,不是没想过放弃,并非谁给的阻力足以让他妥协,而是知道以后的日子,她跟自己在一起,会过的多艰难,与其让她受那样的痛苦,不如就成全了她。
  但是,他想他终究还是受不了离开她的日子,所以,他还是决定去找回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