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的结论就只是故意不同母亲意见一致,可是母亲若不说话时,自己就不须结论,也闭了口,不再作声了。
是另外一天,有人从大寨里挑谷子来碾坊的,挑谷子的男人走后,留下一个女人在旁边照料到一切。这女人具一种欢喜说话的性格,且不久才从六十里外一个寨上吃喜酒回来,有一肚子的故事,许多乡村消息,得和一个人说说才舒服,所以就拿来与碾坊母女两人说。
母亲因为自己有一个女儿,有些好奇的理由,专欢喜问人家到什么地方吃喜酒,看到些什么体面姑娘,看到些什么好嫁妆。她还明白,照例三三也愿意听这些故事,所以就向那个人,问了这样又问那样,要那人一五一十说出来。
三三却静静的坐在一旁,用耳朵听着,一句话不说。有时说的话那女人以为不是女孩子应当听的,声音较低时,三
三就装作毫不注意的神气,用绳子结连环玩,实际上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听到那些怪话,三三忍不住要笑了,却别过头去悄悄的笑,不让那个长舌妇人注意到。
到后那两个老太太,自然而然就说到总爷家中的来客,且说到那个白袍白帽的女人了。
那妇人说:她听人说,这白帽白袍女人,是用钱雇来的,雇来照料那个先生,好几两银子一天。但她却又以为这话不十分可靠,她以为这人一定就是城里人的少奶奶,或者小姨太太。
三三的妈妈意见却同那人的恰恰相反,她以为那白袍女人,决不是少奶奶。
那妇人就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少奶奶?”
三三的妈说,“怎么会是少奶奶。”
那人说:“你告我些道理。”
三三的妈说,“自然有道理,可是我说不出。”
那人说:“你又不看见,你怎么会知道。”
三三的妈说,“我怎么不看见?……”
两人争着不能解决,又都不能把理由说得完全一点,尤其是三三的母亲,又忘记说是听到过那一位喊叫过周小姐的话,来用作证据。三三却记到许多话,只是不高兴同那个妇人去说,所以三三就用别种的方法打乱了两人不能说清楚的问题。三三说,“娘,莫争这些事情,帮我洗头吧,我去热水。”
到后那妇人把米碾完挑走了。把水热好了的三三,坐在小凳上一面解散头发,一面带着抱怨神气向她娘说:“娘,你真奇怪,欢喜同老婆子说空话。”
“我说了些什么空话?”
“人家媳妇不媳妇,管你什么事!”
……
母亲想起什么事来了,抿着口痴了半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过几天,那个白帽白袍的女人,却同总爷家一个小女孩子到碾坊来玩了。玩了大半天,说了许多话。妈妈因为第一
次有这么一个稀客,所以走出走进,只想杀一只肥母鸡留客吃饭,但又不敢开口,所以十分为难。
三三则把客人带到溪下游一点有水车的地方去,玩了好一阵,在水边摘了许多金针花,回来时又取了钓竿,搬了凳子,到溪边去陪白帽子女人钓鱼。
溪里的鱼好象也知道凑趣,那女人一根钓竿,一会儿就得了四条大鲫鱼,使她十分欢喜。到后应当回去了,女人不肯拿鱼回去,母亲可不答应,一定要她拿去。并且听白帽子女人说南瓜子好吃,就又为取了一口袋的生瓜子,要同来的那个小女孩代为拿着。
再过几天,那白脸人同总爷家管事先生,也来钓了一次鱼,又拿了许多礼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