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铨曹昌时既破格调,思以奇策坚上意,且箝制台省口,春季例转皆自己出,吏科吴都谏麟征、掌河南道祁侍御彪佳,【
天启壬戌,山阴人。】并未商也。科五道十,几两倍旧额。盖因上疑台省横,屡旨申饬,且恐他日有指摘,则以例转挟忿为言耳。时浙江同乡诸公集议,本省新吏部昌时、麟征、彪佳皆往,咸努目视,惟向侍御北【
崇祯甲戌,慈溪人。】诟谇尤力,几饱以拳。
吴铨曹昌时欲破格外转科道,谓吴辅甡曰:“惟此一案,可为郑太宰三俊结知主上。”甡曰:“不然。大臣以休容为度,当保全言路。子甫入而破格行之,若此端一开,后此不肖者驱逐言官,必借郑公为口实,恐忠良之士亦皆寒心。”昌时不从,甡复言之郑冢宰三俊,三俊然之。后以昌时意坚,仅留二人,余皆外转。然昌时计甚巧,皆择其平平者充之,中情怯耳。恶伤其类,人有同情,故一时众口交沸,识者皆曰:“昌时之祸,从此始矣。”
蒋内阁德璟【天启壬戌,晋江人。】
语操闽音,不甚辨,然博学,其谈古事则述二十一史如黄河泻水,至于丛残小记,无不毕忆。其谈近事,则十三陵之迹,五府六部之故实,与九关十二镇兵马钱谷新故之数,无不手画而口数也。又尝一日应阁中,二十余诰皆立就,文极典核,同事骇叹。
旧例,六垣例转,皆听吏科都为政,五科都唯唯而已,左右散以下皆不得闻。自廖给谏国遴、杨给谏枝起等入,始雌黄先辈,谓某堪某不堪。及吴吏曹昌时越额例转,人疑有所授,吴都谏麟征语予曰:“皆廖、杨所为。”时两人已下狱,予惊问故,麟征曰:“此皆伊素所雌黄指为不堪者耳。”
予与吴都谏麟征同任吏垣,曾密询云:“吴公正人自负,公何嫌?”麟征曰:“彼非独予同乡,且门人之门人也,然实鄙薄其所为。如嘉兴府王太守某,予公祖也,闻以二千金托,竟攫入私囊。及将挂察典,伊苍头惶急,致贷金长安为弥缝计。又海盐令刘某,予邑父母也,诱伊数万金入己,托言谋佳缺,然即其房师处亦不为通讯。今罹察典,束装无资,特为昌时贪耳。举二事,余可例推矣。”又曰:“公如不信,可询贵乡光公。”光名时亨,【
崇祯甲戌,桐城人。】
海盐令房师也。予后晤时亨,不述麟征言,但云:“贵门人刘某曾相候否?”时亨曰:“无。”方知麟征言不谬。初,刘某入闱,昌时以其子密托之,刘某恐后为己累,以蓝笔重加圈点,而以墨笔抹,托言大主司翰林国华
【崇祯甲戌榜眼,宜兴人。】所为,已询之国华,非也,故恨。若王某,则以五百金馈,不称昌时意耳。此又何枢曹刚所言也。
吴都谏麟征为予言,昌时居里时,凡公祖父母,皆执贽称门下士,彼峨冠博带,此方巾短袍,延送至中门止,盖以师道自居也。有强项不执贽者,即于上台处媒孽,故无不望风而靡。
予为刑垣时,见言路诸公以频过阁臣为愧,至此番独不然。每清晨过阁臣门,马扇重沓,非某科亦某道,周辅延儒喜软美,故多媚子,吴辅甡尚声气,故间出伪士。惟蒋辅德璟有才名,喜掖后进,知名士多附焉。予与沈给谏荫培【
崇祯辛未,归安人。】往谒,见座无虚席,止立谈中门,饮茶阶下而退。予上马,顾问荫培曰:“何例?”荫培笑曰:“新例也。”
予族兄沛,【诸生,兴化人,国朝征贤良方正,不就。】
同邑吴辅甡甥也。予赐环北行,语予曰:“弟行矣,何以益吾舅?”予曰:“但不为累。”兄曰:“何累?”予曰:“不肖者贪利,则假同邑相公以招摇;贤者好名,则假同邑相公以标榜。皆累也。”及抵京,闻周、吴二阁臣处,人竞挑激。时韩给谏如愈,予同邑同籍也,入谒,蹙眉曰:“吾辈一门人,一同里,两姑难为妇,若何?”予曰:“非公事不见,亦非公服不见耳。”如愈首肯。故予二人游二辅间,独免于评论。
韩给谏如愈起家单门,然为令清,及居言路,亦孤立无附。时江南北阁臣,一座师,一同里,皆不昵也。予登堂谒,见大书一对曰:“见地一分南北,便是小人;脚跟不着东西,方为君子。”予为揭去曰:“予与公刻心可耳,何必对也。”
予与韩给谏如愈,每谒吴辅甡,则曹给谏良直、【崇祯丁丑,汾阳人。】龚给谏鼎孳【崇祯甲戌,合肥人。】
必先在坐,话毕偕行,行至阶下,良直必曲躬辞送,曰:“门生不敢。”鼎孳曰:“予陪率以为常。”然两公皆险刻,每遇早朝,则自大僚以至台谏,咸啧啧附耳,或曰曹纠某某,或曰龚纠某某,皆畏之如虎。两人与甡密,人有以此并疑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