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仁因为攻书要紧,天天绝早起身,到他父亲灵柩之前拜了几拜,哭了一场,方才到学堂里去读书。钱先生见他聪明伶俐,读书认真,而且他年纪最小,四书五经俱已通晓,有时讲解书中之义,他意然对答如流。走起路来,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真是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所以钱正林格外欢喜。
那徐氏为因经堂铺设日久,一切事务都要他经管,不免辛苦。一日吃过午饭,到房中想打一刻瞌睡,节一节力,哪晓被纳云和尚瞧见,四顾无人,追踪进房,竟与徐氏成了苟且。转瞬间,四十九日经忏念完了。徐氏与纳云彼此益发胆大,就是金定在面前,他二人也不避忌,以他年少无知,故不怕他。徐氏心中因自己女儿,素常待她凶狠,一言不合,要打要骂,就是金定知晓,也不敢对人说。果不出徐氏所料,金定见官保放学回来,也不敢对他说,恐怕说了出来,被母亲晓得,就要打骂。
有一天,纳云正要到王家来,走在街上,遇着一个名唤吴老二的,素来相熟,见他挑了一个京货担子迎面走来。纳云看他担子挂着花花绿绿的手帕,见有一方大红手帕,上面绣着花朵,令人可爱。心想:“这手帕待我买去送与大娘娘,她准欢喜。”便问道:“你这手帕儿卖多少钱?”吴老二笑道:“这是年轻女子用的。你们出家人只好用漂白的或是秋香色的。大红的怎配用?”纳云一团高兴,被他说得满面通红,无言可对。
想了半晌,说道:“你不要管我能用不能用,只要卖多少钱?
我这里有钱与你就是了。”吴老二转念一想,道:“这句话倒也不差,待我来卖得贵些,看他要是不要?”就说道:“纳云师父,你要是真的中意,我就卖与你就是。”纳云道:“要卖多少钱呢?”吴老二道:“我要卖一千铜钱。你要还价,我就不卖。”纳云毫不犹豫,就在身上取出一块洋钱,付与吴老二,吴老二就将手帕卖了与他。纳云接将过来,藏在袖里迳自走了。
吴老二虽做了这个好买卖,心里却有些疑惑,暗说道:“天齐庙果然香火旺盛,连这小徒弟身上,也带有洋钱使用。方才他要买这个红帕儿,倒有些儿希罕,莫非他在外面结识了女人不成?”一头想,一头走,又走到王家门首,只见徐氏娘娘叫唤买粉。他就歇下担子,心中又想道:“她是王世成的家小,我想王世成新丧不久,怎么说这个妇人如此打扮,还要买粉?不免有些邪气,待我来打听打听。”当下就卖了两匣粉与徐氏,挑起担子,又到那边街上去了。
徐氏娘娘自从与纳云和尚来往,恩情如海,在家里只有金定晓得。徐氏再三叮嘱她:“不许多言,倘若弟弟回来,不许你告诉他。如果你要对他说,我就要打死你!”金定惧怕母亲,哪里敢说。有时纳云不来,徐氏就打发金定到天齐庙里去叫他。
那纳云看待金定也好,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天天来时,总带与她。一日下午时候,徐氏颇觉无聊,心中又想念纳云,就叫金定到庙内去叫。金定走到天齐庙就对纳云道:“母亲叫你去!”
说了这一声,回到家内。须臾纳云来了,徐氏正在那里盼望,一见纳云走进,心花怒放,含笑走上一步,迎着纳云,携手进房。
放学归察破奸情绝裾去激怒淫妇
这时有仁放学归来,叫了几声母亲,不见答应。走到房门首,就听见房里嘻笑之声,心中好生疑惑:“有谁在我母亲房中?”他走将进去一看,原来是纳云师父,忍不住气满胸膛,说道:“你这师父,为何不在庙里,却敢走到人家里来?”那纳云和尚脸上一红,连忙往外就走。王有仁一把拉住了他,拳打脚踢。怎奈人小力微,哪里拉得住他,被纳云将衣袖一洒,逃出房门,走回庙里去了。
王有仁心中一时气愤不过,说一声道:“母亲,我家父亲死了,尸骨未寒,阴灵尚在,你为何做出这没廉耻的事来?”
徐氏被儿子辱骂,又赶走了心上人,不禁恼羞成怒,指着有仁骂道:“你这大胆的小畜生,才三分像了人,连我娘都要管起来。这还了得!”有仁到底年纪小,看见母亲着恼,吓得两泪如珠,滚将下来,往外就走。徐氏只道有仁害怕,下次不敢放肆,也就丢开一边。
哪晓有仁心中愤恨,怎能就忘了。一日有仁有心买了香烛到庙里去烧香,心想:“待纳云走出来时,拉住了他,与他讲理。倘若他要倔强,我就告诉他的师父。”恰好这时纳云在大殿上,见王有仁走过来,将香烛与他,忙将香烛与他点好。王有仁拜过菩萨,立起身来,抢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纳云的衣服,死命不放,对纳云说道:“你这个出家之人,修行为本,为什么你要到家来?我且问你,倘你以后不到我家来,我就不来寻你。倘你以后再要到我家里,我就告诉你的师父,驱逐出境。”纳云慌忙说道:“低声些!低声些!我以后不敢到你家来了。”王有仁看他这个光景,将手一放,指着纳云的脸道:“你倘若再要到我家里来,我下次遇见你,不肯轻轻饶过。”
纳云喏喏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说着,往里面就走。王有仁见纳云走了去,也就走出庙门,到学堂里攻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