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高公子,打发火爷动身,算还店帐,带领家人取路而回。再说夏安身背小小包裹,赶到南京,进了高府,有家人将他引进内里,有人禀知太太。老夫人叫道:“进来。”夏安见了,双膝跪下,放声大哭。说:“老夫人不好了,我家太爷归天了!”说罢,将书呈上。老夫人看了一遍,泪如雨下。叫一声:“贤哉媳妇,老身无福,竟被李雷抢去,摔死了老亲翁,真真可恨!”太太旁边坐着一个气古登子,叫声:“母亲,哪里来的书子?与我看看。”接过来一看,哇的一声哭将起来。你道此人是谁?就是高大人二公子,名叫高英,绰号叫青石狮子,生得力大无穷,有万夫不挡之勇。生得模样,头如斗大,眼似亮星,两道浓眉,一张獭口。太太就叫高二爷把书子收好,吩咐家人款待夏安。再说大公子来到家内,进来见了母亲。只见太太泪痕未干,叫声:“母亲因何落泪?”太太叫声:“儿呀!你的岳父死得好惨!苦不尽言,现有书信,你岳母着夏安送来在此。”“母亲,书在哪里?”高二爷将书递与兄长,高奇看完,叫声:“母亲,岳父死得好惨,孩儿走去参奠一番,也尽翁婿之情。”太太叫声:“儿呀!你不用去,我打发家人前去祭奠,也是一样。”“哎呀!母亲说哪里话来!一定是要去的。封了岳父之棺,即便回来。”说罢跪下,叫声:“母亲,孩儿就此告别。我去之后,母亲保重,不可心焦。”起来叫声:“兄弟这里来。”高英走下来,说:“哥哥,叫我做什么?”高奇携了兄弟出来,朝下一跪,目中落泪:“兄弟呀!我今日与你永别了。我去之后,望你照看母亲,早晚侍奉。我去祭奠过岳丈,赶上溧水去杀恶人,恐其丢了性命。若有长短,兄弟呀!一定要替为兄报仇!”二公子放声大哭。
大公子走到自己房中,带了二百两银子,取了他的一对金丝画皮八瓣紫金瓜,又取了一对流星锤,锁了房门,来到厅上,把家内人等传齐。公子下了一礼,说:“我今拜你们,非为别事,皆因我此去,存己未保。你二爷性情痴呆,你们要看我面上,不可欺负他。我高奇死也瞑目。”吩咐一番,走将出来,叫声:“夏安,与我一同前去。”夏安背了包裹,跟随公子出了府门,奔大路而行。一路无词。
那日到了魏家楼,有早饭时分,来至夏府门首。有家人看见,报知太太。太太叫人请进来,进门换了服色,穿了白布单袍,腰系白带,进来叫声:“岳母,苦坏你了!”说罢拜见太太。太太叫声:“亲儿呀!你岳父被李雷摔死,又将你妻子抢去,这事怎好?”高公子说:“岳母放心,我有道理。”忙叫庄汉快备三牲祭礼。家人说“此刻办不及了”,公子只得走到灵前下拜,叫声:“岳父呀!你的阴灵不远,保佑高奇到了溧水,把李雷杀了,与岳父报仇雪恨。”拜罢起身,叫人将桌子抬开,挂起孝幔,取了踏凳站上,抬开板盖。只见太爷紧闭双眼,面貌如初。看罢,即刻盖好,吩咐封口杀钉,放下孝幔。拜别太太,说:“岳母在家好生办理善事,我到溧水去杀李雷。孩儿就此拜别。”太太说:“且慢,我有话说。”不知有何话说。
十一高奇关王庙卖拳铜头太岁会天贼
词曰:
一番疏雨过窗前,署气萧然,凉气森然。长吟罢树鸣蝉,一盛山泉,一缕炉烟。
平生心性耐清缘,不嫌时名,不被狂颠。衣衫草葛布为巾,身自清清,心自清清。
话说高公子辞别岳母,欲要动身。太太叫声:“且慢,我有话说。”遂忙取出小姐的玉龙金钏与公子,高奇接来,套在手中,一阵伤心,两眼落泪。太太说:“你妻子定不肯失节与恶人,能得与你相会一面,以了夫妻之情。”高奇就此告辞起身。太太见公子一心要去报仇,不能阻挡,只得让他前去。公子换了服色,背了包裹,别了岳母,转身迈步,出了庄门魏家楼,来至河边,雇了船只。不一刻到了溧水码头,公子弃舟登岸,买了条火把,上街找寻下处。来至戚三房下处,公子就在店内洗洗手脸,用了晚饭,一夜无词。次日天明,公子起身,穿了衣服,净面漱口,用过早膳,锁了房门,照会开店照应房门。迈步出了店门,不知路径,信步而行。要赶热闹之处,天色才大早,并不见一人。只见远远来了一个人,身背一担稻草,后面跟了两担。此人是溧水乡间一个坏鬼,叫做双古牛。其人力大无穷,奸盗邪淫无所不至,生得恶眉凹眼,一嘴短胡须。公子上前说声:“借问声,此地那里有热闹之处,望乞指示。”双古牛见公子年轻,且又生得眉清目秀,满脸陪笑,叫声:“兄弟,你在此等我一等,到堂子内把担稻草送与他,与你到城里关帝庙看戏,回来到杏花楼吃酒饭,晚间同你洗个澡,回家与你同睡。”公子一听,心头火起,大喝一声:“呔!囚攮的,你把爷当着甚人!”用二指将他肩头一点,说“去吧”,双古牛哎呀一声,跌将过去,爬不起来。公子举拳要打,还亏后面两个人再三劝住,公子才放手。说:“既是二位说情,便宜他了。倒要请教二位,那里热闹?”二人说城里关帝庙是第一热闹处,高爷听罢,进城去了。双古牛为人不好,天遣高爷指伤了肩膀,不能挑柴,半边身子都麻了。回家足足医治了半个多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