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烧夜火以前。神巫骑在马上,看看再翻一个山,就可以望到云石镇的寨前大梧桐树了,他勒马不前,细细的听远处唱歌声音。原来那些等候神巫的年青女人,各人分据在路旁树荫下,盼望得太久,大家无聊唱起歌来了。各人唱着自己的心事,用那象春天的莺的喉咙,唱得所有听到的男子都沉醉到这歌声里。神巫听了又听,不敢走动。
他有点害怕,前面的关隘似乎不容易闯过,女子的勇敢热情推这一镇为最出名。
追随在他身后的一个仆人,肩上扛的是一切法宝,正感到沉重,想到进了寨后找到休息的快活,见主人不即行动,明白主人的意思了。仆人说道:“我的师傅,请放心,女人不是酒,酒这东西是吃过才能醉人的。”他意思是说女人是想起才醉人,当面倒无妨。原来这仆人是从龙朱的矮奴领过教的,说话的聪明机智许多人都不能及。
可是神巫装作不懂这仆人的聪明言语,很正气的望了仆人一眼。仆人在这机会上就向主人微笑,表示他什么事全清清楚楚,瞒不了他。
神巫到后无话说,近于承认了仆人的意见,打马上前了。
马先是走得很快,然而即刻又慢下来了。仆人追上了神巫,主仆两人说着话,上了一个小小山坡。
“五羊,”神巫喊着仆人的名字,说,“今年我们那边村里收成真好!”
“做仆人的只盼望师傅有好的收成,别的可不想管它。”
“年成好,还愿时,我们不是可以多得到些钱米吗?”
“师傅,我需要铜钱和白米养家,可是你要这个有什么用?”
“没有钱我们不挨饿吗?”
“一个年青男人他应当有别一种饥饿,不是用钱可以买来的。”
“我看你近来是一天脾气坏一天,讲的话怪得很,必定是吃过太多的酒把人变糊涂了。”
“我自己哪知道?在师傅面前我不敢撒谎。”
“你应当节制,你的伯父是酒醉死的,那时你我都很小,我是听黄牛寨教师说的。”
“我那个伯父倒不错!酒也能醉死人吗?”他意思是女人也不能把主人醉死,酒算什么东西。
神巫却不在他的话中追究那另外意义,只提酒,他说,“你总不应当再这样做。在神跟前做事的人,荒唐不得。”
“那大约只是吃酒,师傅!另外事情——象是天许可的那种事,不去做也有罪。”
“你是真在亵渎神了,你这大蒜!”
照例是,主人有点生气时,就拿用人比蒜比葱,以示与神无从接近,仆人就不开口了。这时坡上了一半,还有一半上完就可以望到云石镇。在那里等候神巫来到的年青女人,是在那里唱着歌,或吹着芦管消遣这无聊时光的。快要上到山顶,一切也更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