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封沈氏所着《医经读》、《伤寒论读》,简明切当,允为善本。尚有《女科辑要》一书,世罕传本。原稿为余外舅徐虹桥先生补注珍藏,先生早归道山。余授室后,得见其书。颇多入理深谈,发前人所未发者。今年杨素园明府闻有此稿,命为借抄。余谓妇兄友珊曰:君子之孝也,亦务其大者远者而已,宝守遗编,莫若传诸不朽。友珊许焉。爱不揣鄙伫,稍加参订而公诸世云。
经水
《素问》云: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
沈尧封曰:天癸是女精,由任脉而来;月事是经血,由太冲而来。经言二七而天癸至,缘任脉通。斯时太冲脉盛,月事亦以时下。一顺言之,一逆言之耳!故月事不来、不调及崩,是血病,咎在冲脉,冲脉隶阳明;带下是精病,咎在任脉,任脉隶少阴。盖身前中央一条是任脉,背后脊里一条是督脉,皆起于前后两阴之交会阴穴。《难经》明晰,《灵》、《素》传误。带脉起于季胁,似束带状。人精藏于肾,肾系于腰背。精欲下泄,必由带脉而前,然后从任脉而下。故经言任脉为病,女子带下。
王孟英按:俞东扶云:经言男子二八而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若天癸即月水,丈夫有之乎?盖男女皆有精,《易》谓男女构精可据。然指天癸为精,亦不妥。天癸为精,不当又云精气溢泻矣。后贤讲受孕之道,有阳精阴血,先至后冲等说,亦谬。夫男女交接,曾见女人有血出耶!交接出血是病,岂能裹精及为精所裹哉?大约两情酣畅,百脉齐到,天癸与男女之精偕至,斯入任脉而成胎耳。男胎女胎则由夫妇之天癸有强弱盈虚之不同也。吾友徐亚枝曰:如沈氏说,一若天癸即精者;如俞氏说,一若血与精之外,别有一物所谓天癸者。窃谓天癸者,指肾水本体而言。癸者,水也。肾为水脏,天一生水,故谓肾水为天癸。至,谓至极也,犹言足也。女子二七、男子二八,肾气始盛,而肾水乃足。盖人身五脏,惟肾生最先,而肾足最迟,肾衰独早。故孩提能悲能喜,能怒能思,而绝无欲念。其有情窦早开者,亦在肾气将盛,天癸将至之年。可见肾气未盛,癸水未足,则不生欲念也。迨肾气衰,癸水绝,则欲念自泯矣。解此段经文者,当云女子二七而肾水之本体充足,任脉乃通,太冲之脉始盛,月事因而时下矣。夫前阴二窍,溺之由水窍者无论矣。其由精窍者,皆原于天癸者也。月水虽从冲脉下,谓为天癸之常可也。泄精成孕,是任脉之施受,谓为天癸之能可也。带下乃任脉之失其担任,谓为天癸之病可也。然则称月水为天癸,似亦无不可也。前贤解此,皆重读上二字,而略下一字,惟将“至”字当作“来”字看,遂致议论纷纭耳!
王冰曰:男以气运,故阳气应日而一举;女以血满,故阴血从月而一下。
月事不调
《素问》云:天地温和,则经水安静;天寒地冻,则经水凝泣;天暑地热,则经水沸溢;卒风暴起,则经水波涌而陇起。(卒,读猝然之猝。)褚澄曰:女子天癸既至,逾十年无男子合,则不调;未逾十年思男子合,亦不调。不调则旧血不出,新血误行:或渍而入骨,或变而为肿,或虽合而难子。合多则沥枯虚人,产乳众则血枯杀人。
王孟英按:此论甚不尽然,存其意可也。惟产乳众而血枯至死者颇多。然吾乡吴酝香大令徐夫人,半产三次不计外,凡生十男四女,并已长成,而夫人年逾五旬,精力不衰,犹能操家政而抚驭群下也。(至死,今石印本《王氏十四种》作“卒死”,非是。)方约之曰:妇人不得自专,每多忿怒,气结则血亦枯。
王孟英按:此至言也。气为血帅,故调经必先理气。然理气不可徒以香燥也,盖郁怒为情志之火,频服香燥,则营阴愈耗矣。
赵养葵曰:经水不及期而来者,有火也,宜六味丸滋水;如不及期而来多者,加白芍、柴胡、海螵蛸;如半月或十日而来,且绵延不止者,属气虚,宜补中汤。如过期而来者,火衰也,六味加艾叶;如脉迟而色淡者加桂。此其大略也。其间有不及期而无火者,有过期而有火者,不可拘于一定,当察脉视禀,滋水为主,随证加减。
王孟英按:妇人之病,虽以调经为先,第人禀不同,亦如其面。有终身月汛不齐而善于生育者,有经期极准而竟不受孕者。雄于女科,阅历多年,见闻不少,始知古人之论,不可尽泥;无妄之药,不可妄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