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大漠孤鸿,万里无人烟。所有往来的商客旅人,在这千里大漠中唯一依靠的就是这大漠中的唯一一座客栈—客归来。客似归来,君请酌饮。而开篇的赛外名曲正是客栈中的老艺人曲三所唱。
因为现在正值傍晚,在大漠中疲奔了一天的客商都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客归来,本来就不多的几个客桌满满当当都是人,冰山雪地里,能够喝几杯烧酒来几两牛肉也是十分快哉的事情了。客归来的老板,人称老刘秀才,本来是一个落魄的秀才,流落到塞外这片不毛之地,就为了图个清净,从别人手里盘下这个小店,还为小店起了个有三分文雅的名字—客归来。
老刘秀才踱着八方步,虽然已经早不是书生了,他还是少不了那股子穷酸气,举起了沾满油污的双袖,勉强作了一个揖:“诸位…”还不等他说下文,剩下的话就被众人起哄声压了下去,老刘秀才自嘲的笑几声,又重新踱回后面的厨房去了,坐在角落里的曲三,重新竖起马头琴,又唱起了另一首曲子。
客归来虽然小,来的却都是四方的豪客,北去塞外挖棒槌的山东莽汉,南下贩皮毛的塞北庄客,每天都汇聚到这个小小的客栈,高声谈论着最近武林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而这时候最快乐的,就是客归来唯一的小厮秋三了,秋三是老刘秀才一次出去进货的时候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的,当时秋三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单衣,一向面慈心善的老刘秀才花钱治好了秋三的全身的冻疮,也给他起了个名字—秋三,因为他对于自己的身世,也仅仅是知道自己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至于去了哪里,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秋三的实际年龄并不大,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而且虽然谈不上剑眉星目,可也算是顺眉顺眼,所以也颇得客人们的喜欢,加上秋三本人又能说会道,眼力劲儿十足,客商们谈论这些武林轶事的时候,就允许了秋三作为听客了,从这些客商的口中,秋三对于武林中的各门各派,久而久之,也粗略有了个了解,少林武当两派经过千百年来的历史沉淀,其浑厚的实力导致他们早已经跳出了各门各派之间的争斗,而俨然成为两座无人可以撼动的两座大山,而这两座大山之下,却是诸雄云集,虽然时有争斗,却也如有默契般的维持着某种平衡。
从这些来往的客商口中,秋三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只是一些道听途说,但也带给了秋三对江湖与武林的无限向往,可是他却从来也不想想,作为一个塞外小客栈的小厮,在瀚如烟海的偌大武林中,他又能翻的起几分波浪呢?
门外的寒风似乎又紧了几分,老刘秀才嘱咐秋三去给客商的马加些草料,千万别冻伤冻坏了马匹,那就影响客商们第二天的旅程了。
虽然听得意犹未尽,可是对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老刘秀才,秋三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小店的门一开,周围的客人都不禁紧了紧衣服,肆虐的寒风又加剧了屋外的寒冷,秋三紧跑几步,加完了草料,赶忙要关起屋门,却被一只手挡住了,“慢来,投店。”一口正宗的官腔。
秋三连忙把来人让进店里来,来的不止一人,共有四人,打扮相差无几,都是清一色的白色长袍,没一人都穿一双官靴,神情都十分冷淡,跟其他平常来的客商们的豪放十分不同,一看就是官家的人,虽然因为处在这荒漠之外,没有受到过官府的欺压,可是从南来北往的客商口中,秋三也听到过很多官府的倒行逆施,胡作非为。
懒散的把一壶茶水扔在桌子上,秋三就忙别的去了,而这四个人并没有太多的理会众人,只是神情隐秘的笑声谈论着自己的事情,而让人特别注目的,是这四个人带来的一个十分图案大的竹箱子,竹箱子被四人抬进屋子的时候,“咚”的一声,分量分明不轻,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过了不一会儿,那四个人带来的惊扰就过去了,众人又开始了高谈阔论,秋三又津津有味地沉浸在那些武林风云中了。
四人并没有叫酒菜,只是要了一些便饭,神情依旧还是那样冷淡。其中一个似乎是头领摸样的人多疑地环视一下客栈的众人后,就埋头吃饭,再不理会其他人的吆五喝六。
曲三这时候唱的是南飞燕,北方十分流行的思乡的曲子,众人似乎也因为思乡的调子声音低沉了许多,突然,那个在四个官府中人旁边的大竹箱子礚嚓地响了一声,众人一下子把目光都注视到上面,里面是什么呢,是什么活物弄出这么大的响声,不会是人吧?四人的神情马上警惕起来,身上不时传来金石相碰的声音,很明显都带着武器,众人的声音越发低沉,虽然憎恨官府,可是能躲则躲,麻烦是越少越好,毕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归来因为这半夜来的四人,出奇般地惊了许多,除了屋外呼呼的寒风声,就是众人酒箸交杂的声音了。秋三偷偷地瞥了几下那个竹箱子,心中也好奇的要命,旁边的老刘秀才恨恨地瞪了他几眼,这几个人,用大脚趾头猜,他也知道惹不起,真怕这个一心江湖梦的秋三给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忽然,外面的风声似乎小了许多,一阵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传来,虽然在荒漠之中却异常清晰,一道声音不亮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客从远方来,不亦说乎?”
秋三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了一股子莫名的兴奋,从那四个人越来越紧张的神情中,他知道这个屋外的来客一定是来找他们麻烦的了。
先前头领摸样的白袍衣冲其他三人微微的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把那个竹箱子围了起来,俄日在屋外的人并没有着急着进来,白袍头领似乎有一点不耐烦了,嚓啷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薄背长刀来,沉声道:“琅邪王的犯人,岂是你等江湖草莽能动的么?”没有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屋中火盆木炭的啵啵开裂声音。而竹箱子里的人似乎感觉出了外面气氛的一样,弄出的声响越发大了。
琅邪王的名头似乎镇住了屋子里的人,谁都不敢出一声长气了,连偏远边外的商旅们都知道,这个手握天下兵权的王爷,位高权重,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是谁也招惹不起的。
秋三也听说过这个琅邪王,听说他身世十分迷离,并不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却年纪轻轻就被封为王侯,并被委以天下兵马重权。可是,看到一个人被琅邪王手下装在竹箱子里,秋三的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他一把用袖子拂掉了四人桌子上的茶盏,义正言辞的说了声:“几个狗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边角落里的老刘秀才现在都快急死了,一向胆小怕事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自己的小厮会这么大胆曲惹这几个官府的人,听说还是什么琅邪王的手下,而现在秋三也是后悔的要命,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啊,莫名其妙的充什么正义之士啊,弄不好今天这条小命不保啊。
四个人似乎像没有听到秋三的话一样,依然神情紧张地注视着门外,门外的人才是他们忌惮的,至于秋三,治好把帐留到秋后算了。四个人中的头领摸样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到门的旁边,用刀轻轻地开启门闩,而门外,什么都没有,扑门而入的是风夹杂着的雪,还有无边的肃冷。所有人都不说话,保持着一种怪异的沉默。
还是为首的四人之一开口道:“不知道是那一路的朋友,在下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赵公明,奉命押送琅邪王亲批犯人王准在次,已经有四批江湖的朋友来阻,不知道阁下不现身,意欲何为?”
那道声音又从风雪中悠悠地传来,:“赵侍卫好,承蒙高看,足感盛情,别无他意,人留下,你等请自便。”赵公明脸色一变,虽然对方言语貌似恭敬,可是人都听得出来,对方根本没有把他们四个人放在眼里。而众人听说了竹箱子里的犯人竟然是王准,不禁群情激奋起来。
王准这个人怎么说,都是一个好官,为民请命,嫉恶如仇,两袖清风。据说很是得皇上的赏识,怎么会让琅邪王国亲批为犯人?有几个人已经蠢蠢欲动了,不过,碍于御前侍卫的名头,不敢擅自动手,毕竟大内侍卫个个身手不凡,每个人都跟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相差无几,他们这些南来北往的走卒,还真不够人家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