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姑娘长大成人后,成为年轻男人向往的对象。由于接受了良好教育,又都在修女开办的刺绣工场工作,这些小姑娘接到许多求婚请求。修女们对这些婚姻都要从中插一手。她们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向当地人探听这些求婚者的情况,决定姑娘们的取舍。她们可不能让一手养大的女儿轻易出手。
我还记得海口的一个大胡子神甫朱里奥特,还有埃塞尔多医生,雷奥代神甫。雷奥代神甫是社区的活跃分子,总是用大嗓门唱着“水兵,起航,水兵,起航,船行在浪上”在我年幼的眼中,所有这些人,神甫呀,医生呀,都年纪一大把。但其实他们也不过就30到35岁。那里还有一些英国人和一些美国人。有一位欧亚混血的贝特罗先生。他的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他有七个孩子,我的父母做了这些孩子们的教父和教母。这样,在我们的中国生活中,总能碰到七个小贝特罗中的某一个。无论在上海、汉口或者是广东总有一个贝特罗在那里。
这是一段热烈多彩的领事馆生活。欧洲人为数不多,我们常常聚会,食品可以和当时法国最好的菜肴媲美。我母亲那时还是个小姑娘,从来没做过饭,她用一本法文菜谱来武装自己。我们的中国厨师阿发,按照我母亲的示意就能做出最好的西餐。于是我们就吃着一位中国厨师(对法餐不屑一顾)做的可口西餐和中餐。
尽管我们是惟一的欧洲小孩,可一点也不寂寞。我的两个小弟弟和我,有各种球和自行车。中国成为我们的大游戏场。父母从不让我们感受到他们碰到的各种忧虑和问题。我们常去外海的一个小岛上游泳。去那里首先要乘船走一段海路。为了爬到船上去,我们必须从水面上爬一段摇摇晃晃的绳梯。这可苦了那些穿着大袍子和肥衬裙的修女。
在野外游荡时,我们被那其实是坟墓的小土堆吓着了。我记得后来,我们还藏到那些土堆后面撒尿。除了上海以外,别的地方没有为欧洲孩子准备的学校,是父母担任了教育我们的职责。像其他欧洲的孩子一样,我们由一个中国阿妈抚育,由一位法国神甫启蒙语法和文学。
广州
我的父亲一个诚实的人广州在重庆和海口之后,我们到了广州。这段时日尤其动荡,国民党当政,革命四起1925年,我岁,从那时开始,我明白有一个做领事的父亲意味着什么。
对于我们来说,有一个代表法国的父亲是一件无比严肃的事。法国国旗在领事馆的屋顶上飘扬,热爱和尊重自己的祖国,这个念头在我心中非常浓烈。我认为自己的父母也是爱国主义者。母亲在“一战”中失去了九个兄弟中的六个,由于他们的献身,我的外祖父在被军队征兵后又获准免去兵役。所以,在1916年,他能够作为工程师去印度支那修筑铁路。1919年,我的外祖父母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回法国,和回国休假的父亲正好在同一艘轮船上。在船上共度了一月,我记得他们曾告诉我这艘船的名字:“保罗·勒加”。父亲和母亲初次相逢,在船上,他们确认了要终身结合。
广州的政局非常紧张。中国起义者包围了法租界,我们无法出去。一个想出去的法国人被一枪击毙。领事馆的人挖壕沟,存粮食。停靠在珠江边的法国战舰给我们运送食品供给。任何中国人都不得留在欧洲使领馆工作。由于人手少得可怜,我们不得不自己维持日常工作。我们的厨师阿发是个例外。作为中国人,他被勒令离开,但他又沿着珠江悄悄回来了。父母惊喜地迎接了他。从1923年到1945年,他一直跟随着我们,度假也和我们一起回法国。他真正的家庭,是我们。
在广州的第一次起义中,租界被打破,我们和起义者发生了冲突。我当时5岁,清楚地记得,曾为了跨越领事馆的大花园而一阵疯狂奔跑。那是为了让我们三个小孩子能藏到旁边银行的金库里去。父亲此时出门总是着装整齐(随时准备遭遇不测),他并开玩笑说,他的脑袋已经被标了价,不比一个小牛头贵!
后来,我回法国休假。在休假期间,我接受了阑尾手术,为了表扬我的勇敢,医生特意为我请来了当时的大歌星露露。
从法国休假回来后,我们去往另一个新城市:汉口。去汉口之前,我们先回了一趟海口。那时,征战的军阀和黑社会都想方设法从租界往外运送军火、药材在一趟从重庆到天津的旅行中,我母亲天真地接受了一个要她捎带的包裹。下船时,英国海关发现包里全是鸦片。这引发了英国和法国之间的外交事件。报纸上大标题印着:“法国领事夫人偷运鸦片”!此事由于我父亲的抗议而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