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五年之后,文潞公统兵前来,灭了妖贼,恢复城池。破城之日,即出榜安民。此时石氏意欲归家,奈房屋被乱兵践踏几年,甚费修理。婢仆又都散失,难以独居。只得仍住观中,候鲁惠回来计议。
却说鲁家主仆三人星夜赶回贝州。但见—路荒烟衰草,人迹甚稀,确是乱离后景象,不胜伤感。到得家中,仅存败壁颓垣,并没人影。欲向邻里问信,亦无一人在者。鲁惠见这光景,只道母亲凶多吉少,放声大哭。鲁翔道:“且莫哭,你想楚娘在那观中出家,今不知还在否若彼还在,必知我家消息,何不往问之。”鲁惠依命,一齐奔至清修院来。
那日恰值下元令节,楚娘设斋追荐夫主,正与石氏在灵前拜祭。忽叩门声甚急,老道姑开了门。鲁翔先入,石氏看见,吃了一惊,大叫道:“活鬼出现了。”举步欲奔,却早吓倒在地。还是楚娘有些胆识,把手中拂子指着鲁翔道:“老爷阴灵不泯,当早生天界,不必白日现形,以示怪异。”鲁翔道:“那里说起,我是活人。”
随后鲁惠、吴成也到。鲁惠看见母亲,方才大喜,忙上前扶起道:“母亲勿惊,孩儿在此。父亲已生还,前日凶信,乃讹传耳。”石氏与楚娘听说,才定心神。四人相对大哭。哭罢,即撤去灵座,各诉别后之事,转悲为喜.众道姑莫不啧啧称异。正是:
只道阴魂显圣,谁料真身复还。
岂比鹤归华表,宛如凰返丹山。
鲁翔收拾住房,重买婢仆,多将金帛酬谢道姑,接取夫人并楚娘归家。楚娘不肯道:“我今已入玄门,岂可复归绣阁?”石氏道:“当初都是我不是,致你身入玄门。五年以来,反蒙你看顾,使我愧悔无及。今日正该同事荣华,你若不肯同去,我又何颜独归。”鲁翔遭:“夫人既如此说,你不可推却。”鲁惠又再三敦请,楚娘方允诺,拜了神像,谢了道伴,改装同归。自此石氏厚待楚娘,不似前番妒忌了。
过了几日,昌期家眷亦归。鲁翔择吉行礼,迎娶月仙与鲁惠成婚。奁具之丰,花烛之盛,自不必说。合卺后,鲁惠细觑仙姿,真个似玉如花。月仙见鲁惠紫袍纱帽,神采焕发,比前身穿缟素、面带愁容时又大不同。二人欢喜,同入罗帏,枕边叙起昔年题诗写扇之事,愈相敬爱。此夜恩情,你贪我悦,十分美满。自此夫妻恩爱,不必细说。
且说楚娘出家过一番,今虽复归,尘心已净,凡事都看得恬淡。只有亡儿鲁意,时常动念。那裹尸剩下的半条白凤裙,一向留着,每每对之堕泪。一日,昌家有人来问候小姐,说起昌期身边有个宠婢怀孕,前夜已生一子,老爷、夫人甚是欢喜。楚娘闻知,又触动了思念亡儿,即取出那半条白凤裙来看,泪下如雨。
适月仙进房来闲话,楚娘拭泪相迎。月仙一见此裙,即取来细看,口中嗟呀不已,问道:“这半条裙是那里来的?”楚娘道:“是我自穿的。七年前裂下半条裹了亡儿去,留此半条以为记忆。”月仙听说,连声道奇。楚娘道:“有何奇处?”月仙道:“我也有半条,恰好与此—样。”便叫丫鬟快去取来看。
少顷取至。楚娘展开细看,好生惊讶。再把那半条来一配,恰正是一条,大惊道:“这分明就是我裹儿的,如何却在小姐处?”沉吟半晌,又道:“是了,此必当日掩埋亡儿之时,被人偷此半裙去卖,因而宅上买得。”月仙摇头道:“我家买的,正不独一裙。”楚娘道:“还有何物?”
月仙想了半晌,问道:“当时小叔死了,拿去何处掩埋?”楚娘道:“着吴成拿去义坛上掩埋。”月仙道:“二娘可曾自去看埋?”楚娘道:“我那时生产未满月,不便出门。大公子不忍去看,只着吴成送去。又值这日星辰不利,不曾埋,放在坛上人家屋后。明日去埋时,那坛上人已替我埋好了。”月仙又问:“这坛上埋人的可是叫刘二?”楚娘想了一想,道:“记得当初吴成来回复,正说是刘二。小姐问他则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