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关于泰山的着述可谓汗牛充栋,内中不乏名士高官的宏篇巨帙,但多属“分类杂陈,率多挂漏”的浅薄之作,真正具有重大价值且产生深远影响的屈指可数,在此可传之书中,又当首推聂鈫这一册仅五万言的《道里记》。达官贵人的泰山巨帙久已被世人淡忘,而泰安布衣聂鈫的着述却时时被学界论及。车锡伦先生有言:“仅《泰山道里记》一书,也已确立了聂鈫在泰山文化研究史上的地位。”(《〈泰山道里记〉作者聂鈫》,载《岱宗学刊》2000年第6期)钱大昕曾赋诗云:“书有一卷传,亦抵公卿贵”,用此句比况聂鈫其人其书,我觉得尤为贴切。
聂鈫对泰山石刻展开的广泛搜索,为钱大昕深入探研岱刻内容奠定了坚实基础。
自序
余生长泰山下,尝搜讨岱故,更思以游履得其实。乾隆癸亥,安邱刘履夫其旋教授泰安,与余善,每同攀幽跻险,探稽往躅。
戊辰春,车驾东巡。当事属履夫,辑御路古迹,随笔《泰山纪略》,脱稿授余。后履夫除知嘉定县,卒官。余亦卜居山中。
岁庚辰,有仁和成城卫宗者,来纂《泰安府志》,访获《纪略》,极加叹赏,因请携归。厥后别刻《泰山胜概志》一卷,并多采《纪略》。然其中有一地两称,或名同地异。岩谷险阻,向有题刻,惜为苔蔽莫辩者,近乃竖梯亲加刮摩以核之,虽风雨寒暑,弗惮其劳。而又质之野老,参考群书,竭半生精力,爰汇为一编。提挈道里为纲领,分之为五,合之为一,名曰《泰山道里记》。凡古迹、祠宇、桥坊,悉缀其下。他如高里、徂徕、云亭诸山,皆支峰别阜;石汶、北汶、三溪诸水,同归于大汶;再灵岩、琨瑞川谷名迹,连属岳之极北者,虽异县何妨两载,而泰山全体着矣。之数者,庶几补前人诸记所不逮,亦欲使后之游者易考焉。惟是管窥所及,文词鄙拙,复芟芜校订,自乙酉迄壬辰,四易稿而始定,非敢谓《记》之成也,聊以自娱山居云尔。
泰山道里记
泰山,《虞书》谓之“岱宗”。《风俗通义》曰,“岱者,长也。万物之始,阴阳交代。”《白虎通德论》曰:“东岳为岱宗者,言万物之相代于东方也。又岳之为言桷也,桷考功德定黜陟也。”《禹贡》谓之“岱”。《周礼》谓之“岱山”。《尔雅》、《论语》谓之“泰山”。是泰山之名后于岱也。
泰山结体,惟《鲁颂》“岩岩”一语,足以形容气象。后人谓泰山如坐者,言一山之体也。又曰泰山为龙者,言众山之奔赴也。旧说皆谓山脉自西而东。郑樵《通志》谓济南诸山其北麓,兖州诸山其南麓,青齐海上诸山其左翼,河东诸山其右翼,终不言其脉之所起。李光地《禹贡注》:“导山四条,惟第一条言入海,余三者,或长或短,率无入海之文。”且岱为岳宗,用表青徐之畛,迤东即其入海处,经文不及,以是蓄疑。曾因奏对备闻山东诸山之脉,自营州跨海而来,遣官按履经十余年,非意之也。盖自圣祖御制《泰山龙脉论》出,而百家息喙矣。
泰山面西南,社氏《通典》之说也。后人多谓南向。盖登山者,皆由红门一路,适值其南,于此仰望,峰岩掩蔽,不见绝巅。惟自山西南视之,则正面出矣,亦足征其非自西来也。其背依东北,棨戟排列,最据形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