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上都随驾自西回,女伴遥骑骏马来。踏遍路傍青野韭,白翎飞上李陵台。
[钱注]杨维桢《宫词》:“鸡人报晓五门开,卤簿千官泊虎台。天上驾鹅先有信,九重鸾驾上京回。”注:“每岁此禽先驾往返。”
案:钱氏引杨铁崖《宫词》不知注“上都回”或注“白翎”。若以驾鹅注白翎,则谬矣!须知,白翎雀留鸟也,驾鹅则候鸟也,为性质迥不相同之两动物。高士奇《天禄识余》曰:“朔漠之地无他禽,惟鸿雁与白翎雀,鸿雁畏寒,秋南春北。白翎雀虽严冬沍寒,亦不易处。”案,汉人以松竹梅为岁寒三友,蒙古人以白翎雀为其岁寒之友,此即札木合自况之禽也,见前。此说亦见《元朝秘史》,惟《秘史》则言此说系铁木真谮札木合者。但白翎雀与驾鹅为截然不同之二禽,杨维桢乐府《白翎鹊辞》二章,盛赞该鸟之英武,云其能制猛兽,尤善擒驾鹅。其诗曰:“白翎鹊,西极来,金为冠,玉为衣,百鸟见之不敢飞,雄狐猛虎愁神机,先帝亲手鞲重尔。西方奇,海东之青汝何为,下攫草间雉兔肥,奈尔猛虎雄狐狸。”又“白翎鹊,来西极,地从翼旋山目侧,边风朔气劲折胶,材官猛箭与之敌,黄狼紫兔不余力,须臾白雪轻一举,千仞直,驾鹅洒血当空掷,金头玉鵛高千尺,千秋万岁逢玉食。”白翎雀之蒙古文名作合翼鲁合纳。《口北三厅志》卷五《风俗物产.白翎雀》条记其形状曰:“形似鹌鹑,长身短足,善学百鸟之音,性驯可畜。”又卷十四《艺文》载:“白翎雀,塞上鸟,如鶺鴒而小,翅有白翎,因名白翎雀。雌雄相呼声可听,京师园冶闺阁中多畜之。”当即今百灵鸟也。元人颇喜咏之,萨都剌《天锡集外集》《白翎雀》诗:“凄凄幽雀双白翎,飞飞只傍乌桓城。平沙无树巢弗营,雌雄为乐相和鸣。”又白翎雀为元代大曲,《静志居诗话》:“陈云峤云:白翎雀,生於乌桓朔漠之地,雌雄合鸣,自得其乐,世皇因命伶人硕德闾制曲以名之,曲成,上曰:“何其未有哀嫠之音乎.”时谱已传之矣,至今莫之改。”至於何以世皇要伶人谱入哀嫠之音,据杨维桢《白翎鹊辞》引言,则有一故事:“按国史脱必禅曰:世皇畋於柳林,闻妇人哭甚哀,明日白翎鹊飞集干(斡之误,下遗一耳字)朶上,其声类哭妇,上感之,因名侍臣制白翎雀词。”此可为《宫词》第二十二首,钱注杨维桢《宫词》“开国遗音乐府传,白翎飞上十三弦”之注脚。白翎雀为唯一出名之元教坊大曲。据云其曲“始则雍容和缓,终则急躁繁促,殊无不尽之意。”至于白翎雀曲之作者,张昱尚有一说,乃河西伶人火倪赤。
自西回:元帝每岁由上都南回大都,例经西路,所谓“东出而西还”也。西路之纳鉢凡二十四,其中以中都——即《元史.明宗纪》之王忽察都之地——为最出名。周伯琦《怀秃脑儿》诗曰:“侵晨离白海,辇道转西迈。”又《兴和郡》诗曰:“北巡必西还。”《怀来县》诗曰:“銮舆岁西还。”皆一再说明皇帝南归大都时,循西路而返也。
野埀:周伯琦《扈从诗前序》曰:“无树木,遍地生地椒、野茴香、葱、埀,芳气袭人。”
李陵台:即十八纳鉢之一也,为两都之间之一大纳鉢,距上都约百里。杨允孚《滦京杂咏》诗:“李陵台畔野云低,月白风清狼夜啼,健卒五千归未得,至今芳草绿萋萋。”注:“此地去上京百里许。”王恽《秋涧集.中堂事记》曰:“次桓州故城,西南四十里,有李陵故台,道陵勅建祠宇,故址尚在。”李陵台为滦京八景之一,见《皇元风雅》张天师《滦京八景》诗。八景者,凤阁朝阳(即大安阁,见《元宫词》第一首),龙岗晴雪,勅勒西风,乌桓夕照,滦江晓月,松林夜雨,天山秋猕,陵台晚眺是也。
五十一
队里惟夸三圣奴,清歌妙舞世间无。御前供奉蒙深宠,赐得西洋塔纳珠。
[钱注]张昱《辇下曲》:“教坊女乐顺时秀,岂独歌传天下名,意态由来看不足,揭帘半面已倾城。”
案:钱注误矣,队里云者,仍指天魔队,已见前第二十三首、第二十四首,三圣奴乃天魔队中之白眉也。天魔舞乃秘密性质,惟内庭有之,至于顺时秀则为元代教坊名伶,色艺双绝,可比美唐代之念奴,虽名躁一时,然富贵人家亦可延致,并可交男友多人。三圣奴则藏之金屋,只能供奉顺帝一人。考元代女伶多名某某秀者,见於《青楼集》者有曹蛾秀,顺时秀,连枝秀等。顺时秀本名则为郭芳卿,其人不但善歌,且极聪明。明大诗人高启生於元明之交,曾歌咏之,极赞芳卿绝艺也,虽其《听教坊旧妓郭芳卿弟子歌》为顺时秀弟子而作,其词曰:“文皇在御昇平日,上苑宸游驾频出。仗中乐部五千人,能唱新声谁第一.燕国佳人号顺时,姿容歌舞总能奇。中官奉旨时宣唤,立马门前催画眉。建章宫里长生殿,芍药初开勅张宴。龙笙罢奏凤弦停,共听娇喉一莺啭。遏云妙响发朱唇,不让开元许永新。绣陛花惊飘艳雪,文梁风动委芳尘。翰林才子山东李,每进新词蒙上喜。当筵按罢谢天恩,捧赐缠头蜀都绮。晚出银台酒未消,侯家主第强相邀。宝钗珠袖尊前赏,占断春风夜复朝。回头乐事浮云改,瘗玉埋香今几载.世间遗谱竟谁传,弟子犹怜一人在……”此诗颇可说明元末时都中演戏风气甚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