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说周定王橚为元宫词的作者,朱彝尊主之。他可能受朱谋.的影响,以为永乐时代的周王应当是朱橚,因朱橚死於洪熙元年。在《静志居诗话》中,他说:
《元宫词百章》,宛平刘效祖序称周恭王所撰固缪,钱氏《列朝诗集》作周宪王亦非也。其自序云:“元起沙漠,其宫庭事蹟无足观者,然要知一代之事,以纪其实,亦可备史氏之采择焉。永乐元年钦赐予家一老妪,年七十矣,乃元后乳母女。常居宫中,知元旧事,间尝访之,备陈其事。故予诗百篇,皆元宫实事,亦有史未曾载,外人不得而知者,遗之後人,以广多闻焉。”末署永乐四年春二月朔日兰雪轩制。按序所云,元宫词当是定王作。考定王以洪武十四年(西元一三八一年)之国,至洪熙元年(西元一四二五年)薨,序题永乐四年,则为定王无疑矣。
竹垞是许多巨着的作者,他有定王为宫词的作者的定论,朱橚为元宫词的作者便见於《明史》与《明诗综》等大书了。後之学者多从朱说。可是竹垞完全按年龄判断元宫词作者,永乐年间周府的主人诚然是朱橚,忘了那时生於洪武十三年正月的周世子已是满二十七岁的中年人了。他是周府的小主人,由他写元宫词百章也是十分可能的。
第三说周宪王有炖为元宫词的作者,钱谦益主之,他在《列朝诗集》中曾斥周恭王说之非,但未提及周定王,故留下一隙为朱彝尊所乘。事实上,虽然牧斋着书不如竹垞严谨,元宫词的作者为宪王,则牧斋是,竹垞非,理由颇多,略举一二:
一,周宪王作诗,十分贪多,有一咏百首的瘾。我们知道他有《诚斋牡丹百咏》、《诚斋梅花百咏》、《诚斋玉堂春百咏》。元宫词也是百咏,很符合宪王的个性。
二,这一百章宫词是不甚成熟之作,口气有时稚气,如定王作,口吻当不同。这也符合周宪王的年岁,不满三十。
三,元宫词百章实有一○三首,其中或有三首不是周王所作,而是一位才貌双绝的少女夏云英所作,因为我在《辞源》(正续编合编本)网部罟罟冠条下查到:
金元贵妇所载之冠(案金朝妇人不顶罟罟冠,《辞源》作者误矣)。[夏云英诗]“要知各位恩深浅,只看珍珠罟罟冠。”
这两句诗正是元宫词百章中的文字。那麽谁是夏云英呢.《明史》卷九十九《艺文志》中明载:
周宪王宫人夏云英《端清阁诗》一卷。
《端清阁诗》是稀书,在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中有着录,我找了四十年未得。但在《列朝诗集》闰集《香奁》上有周宪王为她作的小传。明朝藩王之妻为妃,妾为夫人。云英的身份非妃,亦非夫人,而是一宫人。名义上她没有封号,而事实上用清朝的术语来讲,便是位侧福晋。她没有“名分”,大概因为她已出家修行了,而且死得很早。她与周宪王情同夫妇,是宪王的“内人”。这在宪王为她作的墓志铭中表现了,宪王有《云英》一诗云:
云英何处访遗踪,空对阳台十二峯。
可知两人感情极好。元宫词百章中有云英的诗羼入,当然不会是定王所作了。我以为宫词百章共有一○三首,至少有三首为夏云英所作。
四,我疑心钱谦益的元宫词百章是从周宪王《诚斋新录》中摘出,可是他没有注明出处。元宫词百章应当是刊於《诚斋新录》中,很奇特地,竟是在朱彝尊《日下旧闻》中引录。如卷三十二《宫室》棕殿下,他一共引了三首出於《诚斋新录》的元宫词:
泰定元年十二月,新作棕殿成。……周宪王元宫词:棕殿巍巍西内中,御筵箫鼓奏薰风。诸王驸马咸称寿,满酌葡萄献玉锺。
案此即百章之第三首也。又云:
棕殿少西出掖门为慈仁殿。又後苑中为金殿,四外尽植牡丹百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