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近孽镜台,钟旭暗呼不好,只见那羊须老者萧曲波已抢先一步来到镜前,正和守镜鬼卒窃窃私语,不一会儿,从腰上解下皮袋交给了众鬼卒,然后指指钟旭和赛龙,众鬼卒看清楚后,狞笑着勾肩搭膊走了过来。
钟旭心下明白,他见过那个皮袋,知道袋里面装满了珠宝,看来萧曲波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这次是贿赂众鬼卒,要把他们当枪使,用来对付自己和赛龙。其实以赛龙能力,倒也不怕这些鬼卒,可毕竟是在人家地头上,若是不管不顾,吵起来打起来开罪了他们,那以后必定会产生一大堆麻烦,让人疲于应付,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和余暇来完成九个考验?
可再多的担心,再多的考虑,该来的还是要来,终究还是躲不过去。钟旭微叹一声,他并不想找麻烦,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麻烦不是谁想不找谁就能躲过的,躲不过,那就只能坦然面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钟旭想通其中道理,倒安下心来不再多虑,平静的面对着孽镜台上的那面大镜子,眼光在镜面扫来扫去,方圆丈许都看了,却看不到他和赛龙的投影,唯见镜中有一颗蓝色大星,角有赤芒,然却被乌云遮盖,星浑黯淡,星脚有一金色物体,却在闪闪发光,和大星相互辉映,心下正觉奇怪,忽听近旁鬼卒高声叫骂,连忙回过身来。
赛龙低头龇牙,身子略矮后曲,双爪前伏,口中呜呜连声,进攻意图明显。众鬼卒见识不够,瞧不透赛龙来历,看到一只小不点动物竟然摆出个恐吓架势,都捧腹哈哈大笑,看来萧曲波在利诱众鬼卒帮他出头时,因怕他们胆怯退缩,并没将赛龙的真实来历和进攻技能清楚的告诉他们。众鬼卒笑得够了,一小鬼越众而出,起脚踢向赛龙,“小豆丁,给老子滚远些。”
被众鬼轻视,赛龙早气得牙痒痒的,哪还与他多说,张嘴就咬,而且逮住就不松口,也不停歇,从鞋尖开始一路咬着上去。那小鬼被赛龙的速度吓得呆了,赛龙动作又确实快,嘴到之处,小鬼身体按顺序连接消失,脚掌,踝,小腿,膝,大腿,臀,腰,肠,直到肋骨必现,小鬼才警醒过来,“啊”的大叫,叫声未落,脖子,下巴,脑袋直至头顶戴着的尖角帽已依次消失,空中只留着那声啊在微弱回荡。
须臾之间,一个完整小鬼就凭空湮灭,连点气息都没留下,众鬼卒张口结舌,哗然前视。只见赛龙呲嘴撩牙,嘴张开来比身体还大,体格又小,此刻正面面对众鬼卒,身体和脑袋都被完全遮蔽,从众鬼卒立身处,只能见到两扇大耳包着一张大嘴凭空悬在地面,摇来晃去,嘴内无数大牙参差不齐,闪闪发光,看去锋锐无比,极是诡异。众鬼卒互觑几眼,凑拢商议几句,虽不敢再单独面对赛龙,却一起上前将它和钟旭围了起来。
“你等已陷入我们重重包围,逃无可逃,战无可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若是不听劝说,不知好歹,蓄意反抗,小心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魂飞魄散,悔之晚矣。”一小鬼高声大喊,听着却中气不足,彼有几分色厉内荏。
赛龙也不答话,拔腿向前,张嘴乱咬。赛龙脚虽短,速度却不慢,当真瞻之在东,忽焉在西,瞻之在西,忽焉在东。众小鬼避之不及,当即有几个被咬伤,这下再不敢掉以轻心,纷纷拔出兵器,却仍然挡不住赛龙那张嘴,鞭近鞭断,叉近叉毁,不久兵器折毁殆尽,赛龙凑近身体咬去,眨眼间又有十数鬼卒脚瘸手残,这下哪还敢再逞强,发一声喊,四散逃窜。
赛龙舍了众鬼卒不管,掉个头,径直朝着萧曲波而去,萧曲波东躲西藏,南奔北跑,赛龙恨极他,哪里肯舍?渐渐追近,眼见闪着寒光的尖利牙齿就在自己脚后米许处闪动,萧曲波慌不择路,身形一闪,张惶逃进身边一道泛着强烈黑光的大门中。
赛龙不管不顾的尾随着追了进去,钟旭远远见到,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只有跟了上去。
一进门,就见赛龙竟然停止了追击,站在那儿,呆呆的探头往下望。钟旭近前,只见赛龙原来站在个悬崖边上,悬崖下好大一个山谷,极阔极深,由上往下一数,共分为十八层,每一层中景象,皆骇人听闻。
那些生前作恶多端的鬼魂,到了这谷中,全部被打回人形,由小鬼们依在阳世所犯罪行按律分开,押至各层受刑,各层刑罚都大不不同,有的强掰开嘴把舌头越拽越长直至硬生生拔断,有的从头开始把一张皮子活剥下来人还在乱动,有的血淋淋串吊在铁树上,有的放在蒸笼里蒸得变形,有的抱着烧红铜柱烫得焦烂,有的令其赤身裸体爬上布满利刃刀山,有的在冰山上冻僵跌下来碎成无数片,有的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翻炸得啪啪直响,有的让羊角顶羊蹄踏死,有的爬满蛆虫蛀得只剩骨头,有用巨石压死,有的赶入火山烧而不死,有的用磨盘磨成肉浆,有的用锯子由裆部开始锯成两半……等等,不一而足,但都是死了又生,生了又再重新经受一次折磨至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来回循环,痛苦残酷,却无法可避,无处可逃,谷中嚎叫并起,血流遍地,人肉焦糊味四飘,惨绝人寰。钟旭和赛龙久久才心悸的收回目光,相对压低语调,同声道:“地狱,十八层地狱。”
“对,是地狱,是你们马上就要去的地方。”闻声回头,却是萧曲波带着鬼卒们,趁钟旭和赛龙被十八层地狱中恶鬼受刑景象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又把他们给包围住了。
这次鬼卒人数众多,其中还有四个头领,衣冠生相都与常鬼不同,一个牛头人身,一个马头人身,另外两个一个全身穿黑一个全身素白,萧曲波洋洋得意道,“这次有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大人亲自出马,看你们还有啥本事逃脱?”
人身牛头的牛头上前几步,手中钢叉重重捣下,地面咚的大响,钟旭和赛龙身子俱感一震,这牛头的气力不小。牛头插钢叉入地,四顾睥睨自雄,众鬼卒应景赞好声络绎不绝,牛头抬手过头,连连挥动,逡顾一周,心花怒放。
赛龙哪看得惯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般表演?待牛头回过身来面对着它和钟旭,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时,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窜了上去,不过这一回存了个小心,见对方势大,担心一个招呼不周,众鬼群起而攻下,会伤及钟旭,一时倒也不敢轻易咬人,大嘴间银光湛然,咔嚓咔嚓,牛头插在地上的钢叉化为乌有。赛龙一顿狂咬,似乎咬出了兴致,咬出了惯性,紧接着马面的铜棍,黑白无常的招魂幡,连续化为泡影,若说牛头钢叉已经离手,插在一旁地上,被毁还情有可原,但另三人的兵器可是还牢牢攥在手中,却让一只小兽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得干干净净,这可就有点下不来台,此时四人双手俱空,面面相觑,都面色大变。
四人受萧曲波和众鬼卒蛊惑,召集兵马,大张旗鼓而来,本意只存了闲极无聊,借机和众鬼卒一道四处溜达溜达,散散心,消消闲的意图,若非如此,一个误入地府的小孩带着只宠物罢了,何必这等大动干戈,以至同时出动到地府四员大将?
地府在阎罗王和十大阎君统率下,一向制度完备,规章森严,素常各色人等皆不得随意走动,自开府以来,除了一个孙悟空,还从来没人敢在地府闹事,之前之后,都平静之极,死水无澜。如此按部就班周而复始的日子过得久了,地府内人人心头都空荡之极,积千万年之寂寥,今日好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机会,各位有权有势,却无处施展炫耀的老哥们自然要借此聚上一聚,会上一会,谈上一谈,摆摆场面,显显威风,这般想法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事到临头,才发现大出意外,这小孩和宠物并非想像中的软柿子,而是硬茬子。赛龙的攻击速度和牙齿的锐利程度,已臻神鬼莫测之境,现下四人兵器被毁,碰了一老鼻子灰,美好愿望就此灰飞烟灭,一件预算中皆大欢喜之事就此成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若是就此罢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虎头蛇尾,知难而退,日后脸面何存,地府威严何在?
四人不愧积多年交情的难兄难弟,倒是心念相同,由兵器在毫无反应下被毁上,已知道单打独斗抑或四人齐上都只怕奈何不了赛龙,身形齐时向后一闪,同声叫道,“地网大阵。”
常言道,天罗地网。天罗乃是由十万天兵天将布下的大阵,此阵一成,无缝无隙,无天无日,被困其中,无论牛鬼蛇神,帝王将相,皆无路可逃,只能乖乖束手就犯,乃是天界中一等一排名的大阵。而这地网阵法能与之相提并论,一道共称天罗地网,且蜚声天地人三界,亦非等闲。
号令方起,鬼卒随声而动,四人口中咒语连连,一股股黑色烟柱突兀从地面冒出,随行千余鬼卒望烟一闪,就近隐入柱中,烟柱随即变细,凝结为线状,每一根黑线内都有一鬼卒的形体意识附着,都能自主变化。四人咒语愈念愈快,在咒语指挥下,千余黑线笔直升空,尖端升到极高处后互相交缠拧紧,打了一个结,封住上部,下部散开深深扎入地面,构成一个酷似圆椎体的极大牢笼。
若说真正的地网大阵,当是阎罗王和十殿阎君亲临指挥,由百万鬼卒构成,铺天盖地,气势磅礴,如今这状态,只能叫地网小阵,即便如此,也非常人能敌。
“哈哈,地网当头,魂魄难逃,地网压顶,无计可施。”萧曲波自以为计谋得逞,在旁开心大笑。牛头恼他从中窜唆,以至形成这般羞刀难入鞘之局,百忙中飞起一脚,将他踢得直向后抛去,重重摔下,灰头土脸,白无常随即用手一指,数道黑线离阵,如臂使指,灵巧圈去,三绕两绕把他捆得严严实实,萧曲波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话。
网阵一成,四人咒语亦毕,齐声道,“擒。”无数黑线蠕动着,合围向地网中央的钟旭和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