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台北正是高温,太阳毒辣的不像话。下了飞机就有车在机场外接我们,他的经纪人杰哥看到我并不惊讶,想必叶枫已经跟他说了我来当他助理的事情。
杰哥看到我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知是天性冷冰冰还是因为不满意我来工作——想想也是,我一个被炒的主持人,从没有干过这行,魔术师的工作又向来需要小心谨慎又聪明的人来打理,让我来做怕是会把事情搞砸了罢。
这么多年,这样的上司也碰多了。可到最后那些上司还是都承认了最初的判断是错误的——我有自信,这一个应该也不例外。
一路上都很安静。杰哥专心开车,叶枫向来是少话的人,一个人坐在副驾驶摆弄手机,我坐在后排无所事事,靠着靠背闭上眼睛假寐。
下了车在车外,我才终于找到机会跟杰哥打招呼。“杰哥你好。这份工作我一定会努力做好,绝对不给您们惹麻烦。”我语气说得诚恳,伸出右手来,他瞟了我一眼,脸部表情仍旧冷冰冰,声音却稍微温和了些,伸出手来和我握手,“好好做,他的工作强度你应该明白,如果做得不好别说我不留你,就连叶枫他本人也不会留你。”叶枫已经丢下我们先往工作室走了,“待会儿上去我叫Amy告诉你你的具体工作。叶枫的脾气你清楚,不要出错。”
我跟着杰哥来到叶枫工作室,里面人不多,但无疑个个都是精英,否则应该也是受不了叶枫的“折磨”。他走到一个女人面前,跟她大致说了指导我的事情。杰哥语速很快,总是有种让人不禁望然生畏的感觉,也怪不得我开始觉得他人冰冷。
Amy我以前便认识,叶枫来做节目时一直是她这个助理跟着的,年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平常化些淡妆,看起来是很精致的女人,面相很和善。她后来告诉我,我的工作只是负责记录他的行程和各类通告,属于生活助理范围,魔术方面由阿森和阿sam负责,都是年纪不大却在魔术方面有着惊人的热情和天赋的男生。Amy跟我一样负责生活方面。因为这厮的要求实在太苛刻,之前招到的几个助理都不尽人意,辞退了好几个以后也就干脆不费时费力的招人,干脆就让Amy一个扛下了。只是今年初开始工作突然繁忙起来,叶枫东奔西跑的,什么通告策划行程管理都落到她一个人身上难免吃不消,杰哥想招助理却直接被叶枫回绝了——照他的话说,是要么就别给他招,要么就一次给他找个完美的来,起码要对得起他付的这份优厚的薪水。于是这件事就被一搁再搁,就这么拖了半年直到前不久叶枫自己找到了人选(也就是本小姐我)。
我再回台北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再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叶枫身边的人……难保不跟他一样龟毛。可是在相处了两天以后我发现之前的判断竟然出现了一部分偏悖,龟毛倒是没见着,但是都很和善幽默。这两天叶枫没有外出的行程也没有来工作室,所以工作室气氛并不是很压抑,反而人人都很活泼。阿森和阿sam看见我很亲热(想必是对我以后即将要遭受的残酷命运给予一些抚慰,或者是对他们又有了一个同伴来一起受苦表示幸灾乐祸……这一帮子叶枫饲养的幺蛾子……)。工作在Amy的帮助下也渐渐进入了状态,在我了解了工作内容以后明显看出了Amy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来分摊她的工作了……(Amy:终于有人被我拖下水了不然在干几天我非得要撒手人寰去还不一定能落下个全尸。我:……为什么不能落下全尸?Amy:你没想过叶枫变大变活人的时候拿我做助手,然后从中间切开再变去太空当太空垃圾么?我:……)于是我跟Amy很快打成一片。
“我说小文文啊,”两天时间我还没有调整过来Amy就已经很亲热的叫我小文文……我始终听这个称呼就觉得腻得慌……“我谢谢你Amy,您老能正常点叫我么?”
“好啦好啦小文文,”……她似乎一点都没理我的话……“我说这几天可是难得的清闲,好好抓紧时间享受吧。看见我给你的行程表没有?”
额?我拿过桌上的文件夹。文件上分明白纸黑字写着,明天上午八点半飞上海……
不过相比较Amy的惊恐我倒是很盼望,之前只跟他合作节目而已,虽然也看到了一些他的工作态度,但终究还是新鲜的。我迅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Amy跟我介绍的跑外地之前的准备,然后收拾行李。晚上八点我躺在床上打了叶枫的电话,但是麻烦的是他压根不接电话,天知道他把手机扔到了那儿……再打了三遍电话无果后我无奈的打了Amy的电话,要来了他家的座机号码。在轰炸了半分钟以后电话终于被接起来,里面传来叶枫模糊的声音,似乎是才睡醒,“喂舒文,有事么?”
我打的是他家的座机,没有姓名备注,他怎么知道是我?我犹豫了两秒钟,把声音调整到比较平和的状态,“叶枫老师,明早八点半要到机场飞上海,明早七点半我派司机到您家楼下接你好么?”
“嗯,就这样吧。”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我把手机举上头顶,看着屏幕上的叶枫两个字渐渐暗下去,想着不知道明天会遇上什么事儿。
但是事实的残酷性就在于,尽管我已经把告知他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但是我在楼下停了五分钟依旧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在我下车准备上楼亲自找他的时候,看见了四楼窗口慌忙打开窗户头发乱翘神色尴尬的叶枫。
看到我以后他做了个上来的手势。我叹了口气,小跑进大楼。
我坐在他家沙发上二十分钟后才终于看到了衣冠楚楚的叶枫……在他忍不住习惯性的放电时我皱了皱眉头看了下表,然后善意的提醒他,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五了……
八点半我们好死不死的赶到了机场,一路我几次提醒司机师傅把车当飞机开,然后下了车又当搬运工一手一大只叶枫的箱子,里面应该是魔术道具,重的让我想咆哮,叶枫虽然我是你助理没错但是你一个大男人真的好意思看我一个娇弱女生提着两只大箱子气喘吁吁的狂奔进机场么……
看到杰哥他们以后我松了一口气,加紧脚步走过去,叶枫却还慢慢悠悠的,真是急死人不偿命。到了以后Amy很好心的接过了一个箱子,杰哥一脸习惯了的表情,直接冲过去把叶枫拽过来,一边嘴里还说这这么多年了总是这个德行。看来是早就习惯了吧,因为他跟Amy的神色都很平静。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急匆匆的反倒显得不庄重了……我调整了下气息,接过Amy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汗。
上了飞机后叶枫掏出来关了机,然后顺手给了坐在他旁边的我……话说为什么我总是悲催的坐在他身旁?我接过他手机以后闷闷的思考这个问题。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了——我跟叶枫命里相冲。看来该去找算命先生算算八字什么的……
到了上海阿森在那边机场接机,他跟阿sam前一天就到了上海,把要用的大道具准备好,商量事宜什么的杰哥早就做好。我跟Amy一人一只大箱子还不能忘了保持淑女形象委实不易,上海这时候正是热天,又闷又热的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习惯了台湾的气候到了上海实在不习惯,而前面那两个大男人竟然直接无视了我们,这两个天杀的。还好阿森有良心,简单的跟那俩没心没肺的点了下头算打招呼,然后径直走过来接过我们俩手里的箱子。——多么鲜明的对比,诅咒前面某两人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不过我也发现,原来叶枫并不是开始我想象的一样,虽然工作严谨,却并不是对下属冷冰冰的上司(参考某知名作家姓郭名小四的某书里某上司宫洺……),工作之余也会跟大伙儿开开玩笑,只是但凡涉及他的工作就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即使是杰哥他也会照样发火不误,丝毫不留情面。
他向来是个完美注意者,在工作方面更是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原则,从不允许自己的工作出一点点差错和不完美。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可他却做到了站在离完美最近的距离。
于是乎让我发出上面这段感慨的原因是他开始就一盒彩砂的颜色对阿sam进行长达五分钟(并且还有待增加)的关于“你连一盒彩砂都找不好你当我的助理还有何意义”的演说。而我在知道了来龙去脉后面无表情的跟Amy淡定地说:这厮的大脑构造不是普通人类能接受的……
因为他要找到一盒紫红色的彩砂而阿sam遍寻上海无果后只得用了粉红色代替,于是就被叶枫唾沫横飞的演讲了五分钟……(现在已经到了八分钟了……)
Amy和我也忙得脚不沾地,比如说现在的我——“你好,请问你们的舞台准备什么时候搭好?什么?现在已经是准备好的了?你怎么不在四周围一圈铁丝网呢,找点老虎狮子来转悠转悠多合适啊!”
再比如Amy——“灯光师音响师在哪里?如果你们觉得这工作太累了我并不介意让你们回家休息!但是我警告你们,起码现在你们还拿着这份薪水,如果你们这点事都做不好,我保证一定会在你们离开工作岗位之前把你们整到妈都不认识。”
我跟Amy说我忙得快要四脚朝天了,她斜瞟了我一眼说不知道的会以为你在为中国的人口做贡献。这个表面友好实际上毒舌的女人。
所幸最后演出还是成功的(阿sam还是找到了紫红色的彩砂……)。以前只见他变一些互动的或者近景魔术,而这回亲眼见到了他在舞台上叱咤风云还是第一次。整整两个小时不间断的演出,舞台上的那人或幽默,或挑逗,或神秘莫测,台下的掌声响起,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在漫天的雪花里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表情如同极致的享受,沉醉在他创造出来的美丽里无法自拔。直到他深深的鞠躬谢幕,灯光在台下欢呼和掌声里渐渐暗了下去,叶枫退到后台,对工作人员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不言语的走进化妆室。
舞台,就是他的天下。
“怎么,醉了?”Amy见我在台底下看得出神,连叶枫回后台都没注意到,调笑着过来,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
“哪有啦。”我打掉她的手,在她一脸轻蔑的眼神里气势弱了下来:“好吧……我第一次亲眼看他变舞台魔术嘛!确实……挺精彩的。”
Amy则仍然是一脸的调笑,没有理会我弱弱的解释,眉毛一挑手指冲我一勾:“走啦,门口现在肯定围着一群小女生呢。”
事实证明她说的没错……
阿森和阿sam开始做善后的工作。杰哥还在和主办方谈话,而我跟Amy现在手里堆满了礼物。这个男人,究竟魅惑了多少小女生,让这么多粉丝为他而疯狂……
过了很久,剧院才终于退去了喧闹,渐渐的安静下来。舞台灯光都关上了,剧院显得清冷。刚才就是在这个舞台上,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个男人用他独特的魅力,创造了那么一个如同梦境般的美丽世界。
——那样的一个美丽的惊心动魄的男人。
我去敲响了他化妆间的门,稍后还有庆功宴要他出席。我知道他是不喜欢这些的,可是却又不得不参加。敲门的时候我心里纠结着,既不能声音太大扰了他这个喜欢安静讨厌被打扰的怪癖,又怕声音太小了他听不到。敲了半天门没有反应,门没有锁,我只能推开了门,一边把头探进去看看他在哪。
叶枫正坐在椅子上,后背向着门倚在椅背上。我轻声喊他:“叶枫老师?庆功宴快开始了,你……”
我奇怪的噤声,怎么没有反应呢?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走近一看,这厮分明是斜倚着入了眠。我想要把他叫醒,却看着他紧皱着的眉头和抿紧的嘴,不由得忍住了叫他的念头。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有些苍白,平时魅惑的双眼,此时紧闭着,弯出了优美的弧线,又长又密的睫毛弯的弧度恰到好处。妆还没有卸去,妆容精致的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想象这个男人该有多么好看。而他此时的神色也能让人轻易地看出他的疲惫。
这几天这么忙,连我这个打杂的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这个最劳心劳力的人。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又走了出去,轻轻的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