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站在肖潇的角度去想,就可以明白她此时此刻现在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同时也是多么的柔弱。这个在外打拼了那么久的女孩子终于可以回家了,却失去对“回家”这个词的勇气,只能愣愣的站在家门口,傻傻的发呆。
  “哎——”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倒过去拉过她的手,希望能给她点回家的勇气。这一路上她都跟我有说有笑的,又照顾我这,又照顾我那的,这时候我要不挺身而出还算是个男人嘛!我看着依旧有些发愣的肖潇,“走吧,都到这了,也不能回头了。再说了也不知道这车什么时候来一班。现在咱们都饥肠辘辘的,不如先回你家去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就能恢复正常的面对你父母啦。”
  我拉着肖潇慢慢地走在马路边上,其实那条道也不怎么能称为马路。在我的印象里马路应该是平整而且宽阔的,可现在在我眼前的却是勉强有些平整,但却只容得下一辆车的空间。我想这里来往的车应该只有我和肖潇刚才坐的那一辆,这车啊是开到了终点,再到那里转头过来,轻易它还不能随性的转头。
  也能看出这车也不是经常会有一班,也许是要等好久才有一班,看那站牌都挺陈旧的也看得出这里很少有人来等车,否则站牌怎么可能变成这个样子而没有人管呢?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我和肖潇回去的时候不知道要折腾多久,要等多久才能来一班车让我们回去。这既来之则安之,是我一直信奉的一句话,既然来了就不用这样焦虑了,总有办法的。
  我牵着肖潇走着,此时肖潇像极了一个听话的小女孩。实际上肖潇的骨子里应该还是叛逆的,否则她当初怎么可能做下那样离家出走的决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愿意回去。而现在她回来了,也许带着对这里的陌生、带着对那个家的恨意或者还有对妹妹的怜爱而回来了。
  只是她缺少推开那道门的勇气,如果她做不到,那就由我来帮她。一直以来我都是受肖潇的照顾,也该帮帮她了,俗话常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可不能在在这个时候给肖潇丢脸,我就一直牵着肖潇走到田坎的踏脚处,无奈那田坎实在是太狭窄了,我将背包往肩上带了带,让它抬高点,我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将手负在后面好牵着肖潇过去。我感觉此时的肖潇依旧沉浸在她关于这个地方古老的回忆,我也不想打扰,只是希望她别掉下去了,否则我还得下去把她捞起来。
  “我曾经掉进过水稻田里。”肖潇看着刚刚经过的水稻田说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恋。
  “小时候你还挺调皮的。”我没有回头,一直把目光放在前面,由于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稍不留神也许就掉下来去了,幸好我的平衡感还算不错,不至于走歪。
  “是被其他屋的小孩给推下去的。”肖潇笑着说,“虽然这里变了,但我的记忆还是没有改变多少。掉下去之后我似乎还能感觉到全身是泥巴的滋味,那感觉一点都不好受。那时候都难受都快哭了,但我却不能哭,小时候太倔强了。时隔了这么多年我还记着,那时候剩下的是委屈,现在就只单单剩下的是怀恋。”
  “他们为什么要害你啊?”我不解的问道,顺便带着点好奇心。
  “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村里的男孩子大多都是以欺负女孩子为乐的。”肖潇说道,“仿佛那时候这个观念还挺深入人心的,就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真是畸形的观念影响小孩子。”我没有回答看肖潇的表情,但我感觉得到她有些吃惊,因为她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那时候我也觉得他们做的也挺对的,我也恨过自己是女孩子。”肖潇笑的声音有点苦涩,“‘我应该被别人欺负的’的想法就生存在那时候小小的我的脑袋瓜子里。但那时候被欺负了不能哭,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点颜面。我不想在那群欺负我的人面前哭,反而要笑,就算是苦涩的笑也要笑。可每天晚上我都会哭,夜晚都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新的一天,可对于我一直都是旧的一天,只是欺负你的人不同而已,其他什么都是一样的。”
  “没看出来你小时候还是个倔强的脾气。”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是啊,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很怀恋,小时候怎么就那么倔强呢。如果小时候认点命,也许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肖潇的语气中透着些无奈,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我感觉到了丝丝的冰凉。
  “现在不就熬出来了吗?”我开导的说道,“每个人的拼搏都很辛苦的,只要有一颗一直坚持下来的心,而且还有一股不放弃的信念,就一定能够有个很美好的人生。这就是俗话说的,坚持就是胜利!”
  “可有时候坚持又要将些条件,一味的坚持就是执着。”肖潇若有感慨的说道,“怎么老说我了,说说你吧,城里的孩子是不是比农村里的孩子更用功呢?”
  “不是。”我很诚实的回答,也许肖潇是生长在农村的,所以对城市里的孩子很是向往。想象着他们一定很优秀,有很好的学习、生活环境,在城市里有一个家,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衣食无忧的生活。我想每个农村的孩子的心理都有一个这样的城市里的孩子,他们的心愿就是去城市里,看看城市里的孩子。而我也算是幸运的成为他们心中的那个稍微优秀点的孩子吧?我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每个在农村里长大的孩子都特别羡慕城市里的孩子?”
  “是啊,那时候有人有一台收音机都是最牛的了!还可以以这个为炫耀的资本,在各个村里闲逛,大家都会对他投去羡慕的目光。虽然那时候在城里早就流行了收音机呢。”肖潇感慨的说着,“那时有一个隔壁村的孩子家里有一台收音机,我为了去听就偷偷摸摸的跑到别人家里外面去蹲着,就希望听见,每次都忍受着蚊子,可还是很高兴,虽然那时候的收音机里的声音还是很杂乱,我在外面听得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那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了。”
  听肖潇这样的阐述,我觉得她听见的那个收音机是坏的吧,只是那个人拿来炫耀的。或者说这里离收音站太远?但也不至于吧,那时候虽然无线收音还是有限,但最起码还是听得到一点声的啊,我初步肯定那收音机一定是烂的。这个到现在也不能去追论了,肖潇的美好记忆在这,我也不好去搅乱。
  “我记得我们家的第一台收音机还是我妈捡垃圾的时候捡到的。那个收音机还是被少军哥修好的,自从那以后我就特别的崇拜少军哥。”我笑着说道。
  我也想起了一段关于收音机的童年插曲,那时候家里穷,靠的是母亲一个人维持家计,经济条件只能允许我们吃有些米和大量水的饭,菜也是菜市场里捡的菜,都是脏的,可母亲总是能教它们洗的很干净。
  那时候唯一能使我高兴的就是母亲在一次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收音机,可带回来怎么摁都没有声,我的期待渐渐地落空,让我突然从天堂掉入了地狱,那种心里的落差很大。但是过了几天,我却在家里听见了收音机的声音,于是急冲冲的跑到家里去寻找声源,当初还以为是错觉,当仔仔细细的听见收音机正在播放的声音,我的心仿佛要飘到填上去。
  少军哥那时候对我说,收音机现在开始是属于我的,算是给我的礼物。那时候只有天知道我有多开心,自那以后对少军哥的崇拜开始与日俱增起来。而且他也很疼爱我这个小弟弟,我真的将他视为我的亲哥哥一样来钦佩。
  “你很少跟我讲你家里面的事情。”肖潇有些吃惊的说道。
  “我很少提,觉得熬过去了就是一件好事,那只是自己的一段记忆,最主要的是活在当下。”我平静的说道,“其实在城市里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幸福的。”
  “难道小时候你不幸福吗?”肖潇反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也许小时候你是羡慕城市里的孩子,而我是羡慕我自己,我一直都相信有人过的比我还不好,这样我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我对自己的生活也算是满意的,我是比差的,你是比好的。我觉得幸福就是比出来的,只有这样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幸福的。”
  “你又说的那么微妙。”肖潇在我身后开口道,“你在前面走着看得清楚不?”
  “还行吧,就是天色怎么越来越暗了?”我努力的睁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路,用脚先点点地,发现是结实的,安全的再踩了下去,这样也就耽误了一些时间,也难怪肖潇会问起,我只有老实的回答。
  “来,拿着!”肖潇从我的身后递给了我一个照明的东西。
  “你的手机还有这功能?”我看着前头亮着白光的手机。
  “那是,否则我晚上可不敢摸黑回家。”肖潇得意的说道,“幸好我充电充足了的,否则它的灯可没有这么亮!”
  “是是,你提早有准备,我佩服、佩服都还来不及呢!”我用灯照亮前面的路,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那种走夜路的感觉真的很不好,看不清前方,只能凭自己的感知去行走。看不见路就老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底,所以越来越迟疑,越来越缓慢。就算晚上是走以前经常走的路,也会有种空闹闹的感觉。
  肖潇安静的跟在我的后边,我一只手牵着她,谨防她掉下去,另一只手在前面拿着手机照着明,担心的是我们两个都掉下去。我就保持着这样一种怪异的动作一直往前走,我在心里抱怨着田坎怎么这么长啊,而且还狭窄的可怕,也幸好这里的田坎断节不是很大。以前去过农村,那时候是白天,那里的田坎可比这里的危险了,断节有些大的,还要退几步再跳过去,还要谨防一些杂草丛生的地方,免得踏下去之后人也跟着滑下去了。况且现在有灯照明,我也就更安心了一点。
  “啊!”我突然大叫了一声,把身后的肖潇也吓了一跳。
  “怎么?”肖潇惦着脚探出一个脑袋搭在我的肩上看着前方。
  我叫单纯是因为看见了一火子的黄光,那光出现的太诡异了。待我渐渐地把灯照过去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我面前。虽然我不是很信鬼,但在这种场景中我还是明显的被吓了一跳。肖潇倒是安静的把头搭在我的肩上,我将灯缓缓地照在前方不远的人的身上,这人有影子!顿时把我狂跳不安的心收了回来,让我放心了不少。
  肖潇却在我肩上楞了一下,我轻轻地用胳膊顶了顶她,她却没有理我。她反而将我拿手机电筒的手更高的抬起来,待她看清楚了全身,她缓缓地吐出的字把我吓了一跳。她缓缓地开口说道:“爸!”
  随着她那一声,我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幸亏他手里拿着的一个黄色的油灯我也看得更清楚了。他的脸色是蜡黄的,我也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什么,反正这会看上去是蜡黄的,眉毛是耷拉下来的看不出一点精神,脸色的皮肤松弛的很是厉害,有着深深的皱纹沟壑,里面似乎还沾着些黑色的东西,我想也许是阴影投下来的。
  反正他就那么严肃的一声不响的站在我们面前,就算肖潇叫他爸,他也没有理我们。半晌他微微的抬头,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肖潇。我以为他要用什么暴力的手段带走我身后的肖潇,所以我一直将肖潇护在我的身后,生怕他出现任何的暴力行为。
  也许是肖潇跟我说过她的家世问题,我对这个她农村的父亲留下了不是特别好的印象。有哪个正常的父亲会让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一个那么大岁数的男人啊?有哪个正常的父亲会逼着自己的女儿离家出走啊?有哪个正常的父亲会……反正,归根到底,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不正常,也许还有点家庭暴力倾向。
  他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自顾自的转身往前走。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一句话都没留的走了,难道说一句或者示意一下不行吗?虽然我的心里有些唠叨但还是随着他身后往前走。他手中黄色的光芒照在前方很是耀眼,我手中的白光也是徒增了黄光的力度而已。通过我的白光发现他的身材并不算什么魁梧,但还算的上是结实,毕竟是下地干活的人总会比平常的老人要结实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