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摇了摇，接着说道，“我知道她爱上了别人，但我用手中的权力生生拆散了他们，所以我也得到了报应。她死了，就死在我怀里，死前还不肯原谅我。我为了她干出灭绝人性的事，一次次欺骗她，但我不后悔。我为了对她表现忠贞，亲手葬送手里的权力，可是她却不在了，看不到这一切了，你说这公不公平？”他抬起头想要靠近我，却差点摔倒，扶在桌上不停地喘息。
我有点不解，但不想和他过多纠缠，这深宫大院里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难不成这人原是个亲王之类的人物？该不会是爱上前朝皇帝的女人，而那女人爱上的却是前朝皇帝？帝王的家事向来充斥着爱恨情仇，看眼前这位兄台，把自己都搞成木乃伊了还不能参透情字看破红尘。
我上前一步，把酒杯递到他唇边。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我甚至没有机会告诉她，就算这是杯毒酒，只要是她亲手递给我的，我也愿意喝掉。”
我眼皮一跳，心里没来由地发慌，这个人扭曲的爱情观让我不舒服。就在我发愣，他已抓着我的手把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他却不松手，我觉得他此刻连抓牢我的手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似乎很固执，就是不肯松手。
“老伯，你放手。”我有点火了，用劲拽开他的手，不顾他跌倒在地上拔腿就走。
可是就在我离开他身边的一刹那，我清楚地听见他费力地喊出一个我熟得不能再熟的名字：“云隐。”
我的脚步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缠住般，没有再向外走一步，我莫名地有点害怕。终于我鼓起勇气转过身跑过去蹲下来一把扶住他，“你，究竟是谁？”
“呜，”他好像要吐一样，连忙用手捂住嘴，但我这眼神在微弱的烛光下却怎么该死的那么好，清清楚楚地看见深红发紫的血从他指缝里涌出。
“你到底是谁？你毒发了？难道是那杯酒？”我不敢相信，这个人在我眼前居然喝了一杯毒酒，更糟糕的是这杯毒酒是我亲手递给他的。
他已经连坐都坐不住了，半倚在我怀里，沾满血的手不断发抖地抚在我脸上。我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是深深的眷恋，同时也在里面看到我苍白的脸上沾满血迹。
他一直不说话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渗人，想要取掉他脸上的麻布却被他用手抓住。
他的力气根本争不过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不然我就把布扯开。”
“呵呵，你还是这么强悍。”他的声音不再沙哑，但很微弱，即便如此也让我听出来他是谁。
“端木若晴？”我在他眼中看见我的眼睛睁得老大。
“云隐，我，我真高兴你还活着。”他笑了一下，嘴角全是血。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在端木国吗？”我虽然讨厌他，但我的手却不听使唤抚在他胸口灌输灵力。
他抓住我的手笑着，“没用的，这是我师父毒尊此生炼制的最得意的作品：‘浓情’。据说心里的爱恋越浓，毒素就越深。我，我现在一定很丑，我不要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别说了，什么浓情不浓情，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那毒尊师傅的得意作品了。”我背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固执地灌输着灵力。
“呵呵，即便我刚才想让你喝下这杯毒酒，你还是想救我吗？你真傻，在秀泉山也是，在桐城也是，甚至在宫里也是。那时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却装了那么久死人，直到那蠢货拿来化尸水。咳咳……”
“别说了，我就是傻。”
“不，我要说，不然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咳咳。”他的胸前剧烈起伏了几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其实，刚才我想骗你喝下这杯酒，因为我想，想知道你心里的爱恋有多深。咳咳，可，可是，你却戒了酒。我知道，那都是因为我。所以我不怪你，既然天意让我们无法死在一起，那么我想，至少要让你一辈子，咳咳……一辈子记住，记住我。是你亲手把这杯酒递到我嘴边喝，喝了的。你这么善良，一定会记得我的，而且，不是因为恨，而是愧疚，你欠我，这次是你欠我，你再也没机会还清了……”
我不停地摇晃他的肩膀，“你醒醒，醒醒，你听着，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一定会忘了你，忘得干干净净。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一点也不善良，就算你因我而死，我也不会愧疚！”
他猛一睁眼，抓住对我的肩说道，“云隐，靠近点，我看不清你的样子了。咳咳，你说，那烛光周围是不是有只蛾子？”
他大概神智已不清了，我没理会他的话，继续释放灵力。
“你说，我像不像那扑火的飞蛾，明知道扑上去活不了也一个劲地往上扑。云隐，我是太冷了。”
我赶紧把他搂得更紧些，却听到他说，“你是那么温暖，就像母妃一样，我却总是感觉冷，所以明知道活不了也要扑过去。”
他收回目无焦距的目光望着我，好像很费力地辨认我的眉眼，“云隐，你唱只歌给我听吧。听睿儿说你歌唱得很好听。”
“好，好，你要听什么歌？”
“我，我要你唱，唱一首讲述人、龙相恋的歌。”
啊？这时候让我上哪去找一首这样的歌。我的脑子此时不太灵光，怎么也想不起唱什么，末了依稀记得音雅曾唱过一首歌，里面好像有人有龙，至于里面人龙相恋了没有委实不记得了。不管，就那首了。
惊涛海面回荡，
小舟穿浪。
她长发洒银枪，
雕翎戎装，
闭目身半躺腰中酒凉
远远天际乌云泛光，
云隐不祥，
青龙在海中望
满目凶光
她冰冷手掌
满弓一道光
穿透夜色，
带着破风那么一声啸响
飞洒的血光
散落在唇角上
又微甜如糖
……
“这首歌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道：“枯叶之蝶。”
“枯叶之蝶？原来不是飞蛾，而是蝴蝶啊……”他的手滑了下去。
正当我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他又费力地睁开了眼，抬起手在空中寻找了一会儿，终于碰到我的脸并用食指沾了沾我的眼角，“云隐，你哭了。你为我哭了，我，我真高兴……云隐，如果，如果有来世，你会不会爱我？”
我点点头答道：“会！”
他满足地笑了，永远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这次是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脸上挂满了我的泪迹，却笑得很安详……
思绪飘荡到若干年前那个夜晚……
“你叫什么名字？你和临风是亲兄弟吗？”
“回姐姐，晴儿叫端木若晴，哥哥叫端木临风。哥哥本来容颜秀丽，只是三年前家里一场大火，哥哥为了救晴儿毁了容貌。后来家产当尽，流落至此。”
……
“姐姐，晴儿见姐姐不是坏人，请姐姐万不要向旁人提起晴儿的姓氏！”
……
“知道了，你回去吧。”
“姐姐，让晴儿陪你吧，晚上姐姐只有一个人会怕的。”
……
心脏被这些往事涨得满满的，从风雅老师、母亲、天翔和庄里的人，到这个端木若晴，最后到子锦。
悲伤的思绪一波接一波，最后不知道我身体里的灵力为什么控制不住，体内冲撞的灵力好像生生要把我撕裂一般。接着，从我体内冒出一个灵体的残像。
“父亲？”我是哭昏头了吗，怎么这时候看见父亲的影像。
“云隐，我加在你身上最后一个封印打开了。这个封印必须要在你体会到足够深的冷暖人情后才会打开，从今以后你可以自由掌控我留给你的最后的力量。”
影像时隐时现，但声音确实是父亲的，“这，这怎么回事？你没有死？”
“我的时间不多了。云隐，你是预言中的杀戮之神，因为你生来缺少爱人的感知。我不想你还没经历爱情就变成魔，所以给你加了这最后一道封印。或许当你找到你真心爱的人时会有不同的结局。”
“父亲，父亲，等等，什么魔，什么杀戮之神？”
看着如虚幻般消失在面前的残影，我抱着端木若晴惊讶道，“心爱的人？”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的封印解开后，让我的感觉更灵敏，甚至能感觉到西宫里外被多少个御林军围得铁桶一般。
“哼。”我抱着端木若晴站起来向西宫门口走去，原本身形挺拔的身体却轻得像一片树叶一样躺在我怀里，感觉不到重量。
天际一道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端木若晴脸上的麻布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更苍白，而上面紫红的血迹也更明显。我的心一痛，好像那血迹这辈子都像是刻在我身上的烙印一样让人感到刺目。
轩辕奕在宫口等着我，我没有看他，御林军看见我纷纷后退。
“云隐，你站住！朕，朕也不知会这样。朕只是答应他让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他一面。”
我的脚步甚至没有停一步。
“云隐，你，你回来。你带着一个尸体去哪？”
尸体？这两个字真刺耳。我一下子停了下来。
轩辕奕跑到我面前，却被我沾满血迹的脸吓得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