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是为什么和惠妃闹僵的呢?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他气冲冲地走了,之后选秀女的时候看上了柔妃,再后来,他们就不怎么见面了,只有时候偶尔碰上,惠妃远远地就跪着,他也没看见她的脸。
吕彻边想,便轻轻地荡起秋千,越荡越高!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吕彻心里的怒火已经消去了许多,想着惠妃,吕彻的嘴角一点点的勾起。
突然,吕彻的笑,僵在唇边。
他知道了,知道为什么惠妃喜欢这个秋千,为什么当年惠妃一定要秋千建在这里了!
因为这个秋千,只要荡的高一点,就能看见对面的御书房!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御书房的屋顶!
当年惠妃就是坐在这秋千上,每次在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看一眼御书房!只是因为他在那里。
这么多年来,惠妃一直都在这秋千边上,等着他!而他,竟然为了一点小事,对她发火。
吕彻失笑,兀自摇头,也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并不对。起身正要回去惠妃宫里,可又一想,方才他从惠妃宫里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惠妃也没追出来,这会儿自己回去,反倒凑了个没面子。索性还是回自己宫里,等明天惠妃来赔罪了再回去。
就在这时,御花园的竹林里,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叮咚,在这清冷的月光里,格外的清楚。
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人在御花园里弹琴?
吕彻疑惑,漫步进竹林深处。
是谁?月下弹琴?
在竹林里,一名黄衫女子席地而坐,一把古筝放在膝上。
琴音悠远,吕彻驻足。
这琴声让人听了心旷神怡,吕彻听了许久,心中渐渐平静下来。睁开眼睛,正想离去,忽然弹琴的女子一个小声的“阿嚏”,琴声也跟着戛然而止,随后是女子揉鼻子的嘟囔声。
吕彻蹙眉,目光再次落在女子身上。
弹琴的女子搓了搓胳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随后抱着古筝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女子刚转身,吓得“哇”地大叫起来:“鬼啊!一群鬼啊!救命啊!”声音凄惨,在寂静的夜里,才真的如同鬼叫!
若梅吓得转身狂奔,还不忘抱着琴,跑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若梅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吓软了腿,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连走都走不了了,更诓论跑?
面对身后的一群“鬼”,若梅欲哭无泪:“娘!都怪您不听若梅的话,非要送若梅进宫来,若梅这才进宫第一天,半夜就遇到了一群鬼!娘,日后您就再也看不见若梅了!娘,若梅会在那边求阎王爷让您长命百岁的!”
吕彻因为若梅的鬼叫抽了抽嘴角,身后的太监总管已经上前呵斥:“大胆!惊扰圣驾,还不闭嘴!”
“嘎?”圣驾?
若梅这才停下尖叫,错愕地抬头看着吕彻。
原来这个穿着紫色缎面锦服,一身掩不住的王者风范的尊贵男子,这就是皇上?皇上果真一心为民,居然批阅奏折到大半夜!果然是个勤于政务的好皇上!
不知道若梅是这么想的,吕彻走过去,看清若梅的样貌。
一身单薄的黄衫裹着玲珑的身段,巴掌的瓜子脸上,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因为吃惊而紧紧地盯着吕彻,小巧的鼻子在月光下好似珍珠一般映着柔光,一张嫣红的小嘴还忘情地张着,由着冷风往嘴里灌去。
吕彻弯腰,伸手帮若梅合上嘴巴,笑着问:“你是谁?”
突然回过神来的若梅,陡然想起宫里教规矩的嬷嬷说过,见到皇上要下跪磕头的事情。若梅赶紧低头弯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吕彻几乎笑出来。这女子,以为他是菩萨吗?居然不是跪下请安,而是磕三个响头!
全然不觉自己闹了笑话的若梅,趴伏在地上回答,声如莺啼:“回皇上的话,奴婢叫若梅,是今天刚进宫的乐官。”
若梅?倒是个有趣的女子。吕彻是听说过若梅的,若梅在民间的声望颇高,本来吕彻以为是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民间传说,若梅的琴艺精湛,一曲古筝,牛听了都会流泪。所以宫里才特地去请若梅进宫做乐官。
“起来回话。”吕彻表情莫测高深,背着手看着若梅。
“是,皇上。”
见若梅真的利落起身,还顺势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一点都没有顾及到那些灰尘草屑会不会弄脏吕彻的衣服。
吕彻身后的太监总管刚要上前责问几句,被吕彻抬手制止。
若梅身上的衣服单薄,夜风一起就一直打哆嗦,吕彻让人拿一件披风过来,亲手给若梅披上。
若梅手里抱着古筝,吕彻直接抖开披风,猿臂越过若梅的头顶,将披风落在若梅身上。
“抬头。”吕彻的长指攥着披风的系带,来到若梅的胸口。
第一次和男子接触,若梅忍不住红了脸,赶紧将古筝的一头靠在地上,空出的两手揪着披风轻轻地发抖:“皇上,奴婢可以自己系这个带子!”
吕彻也不坚持,看着若梅酡红的小脸,不再为难,松了手。
这个若梅,动作莽莽撞撞的,是怎么进宫来的?
“你的嬷嬷还没有教你宫里的规矩?”
女子在进宫之前,都会有专门的嬷嬷教习宫里的规矩,若梅分明是还没有学会规矩,是怎么进宫里来的?
“教了,可是奴婢记不住。”
因为分心回答,差点系不上系带,好不容易将披风的系带系上,若梅偷偷舒了一口气。
“进宫之前的奴婢只用背宫里的规矩,所以就记得,可是进宫之后奴婢一直在练琴,就把那些个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难怪呢。吕彻点头,顺着林间的石径慢慢走着,顺便和若梅聊天。
披风是吕彻的,若梅穿上太大,披风几乎如同被子一样裹在她身上,若梅一手揪着披风,防止自己一不小心被自个绊倒,一手抱着古筝,跟在吕彻身后。
吕彻问:“嬷嬷教你的,你还记得什么?”这么莽莽撞撞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记得……”若梅抱着古筝,跟在吕彻身后,微微眯起大眼睛,努力想着自己要记得的东西。
“嗯……嬷嬷说,见到宫里的主子要下跪磕头;要等主子走了才能起身;主子赏赐东西要谢恩;不能顶撞主子,更不能顶撞皇上!”好不容易说完,若梅喜滋滋地小跑两步跟上吕彻。
太监总管听了,脸都黑了!这是哪个嬷嬷教的,这宫里的规矩可多了去了,怎么就教了这么几点?
吕彻听了倒是忍不住笑出来,眼眸里流出一丝兴趣,继而追问:“还有没有别的?”
啊?现在是皇上在考她吗?若梅苦着一张脸努力地想。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到了,嬷嬷说这些的时候,她在弹琴,根本没有听进去几句。
费力地吞了吞口水,若梅担心自己马上就要被拉出午门斩首示众了!
“噗通”一声,若梅跪下,一脸决绝:“皇上饶命!”
不管了!反正嬷嬷教的,不管有错没错,只要答不上来的,跪下求饶准没错。
吕彻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也是嬷嬷教的?”
若梅大窘,点头。
吕彻弯腰,伸手。
若梅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大手,不解地抬头望向吕彻。
这样呆傻的若梅,倒是很像惠妃。
吕彻轻笑:“若梅姑娘可愿意做朕的妃子?”
若梅看着吕彻,惊呆了。她刚进宫第一天,就被皇上看上了?
太监总管很不识时务地上前:“皇上,女子进宫需要经过各个嬷嬷的检查,还请皇上稍等……”两日。
被吕彻锐利的目光截断下面的话,太监总管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去打扰吕彻。
若梅颤巍巍地伸出手,刚要递到吕彻手里,又缩回来,仰头问了一个无知的问题:“皇上,您会到奴婢家里下聘吗?娘说如果您看上奴婢,会给奴婢家里下很多聘礼,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奴婢嫁进宫里了!”
吕彻点头:“当然会。”
“哇!那太好了!”若梅微凉的小手握住吕彻温热的大手,兴奋地小嘴噼里啪啦地说话,“皇上,您不知道,去年的时候,隔壁家的老林家的儿子笑话奴婢,说奴婢这样……这样不懂得持家的女人没人要!哼哼!这次,等您的聘礼送到奴婢家里,他就知道奴婢有人要的!而且,这个人还是皇上!”
丝毫没有觉得把自己说得不值钱对皇上是一种不敬,若梅还在为自己被皇上看上而洋洋得意,也没有怕吕彻认为她是恃宠而骄。
吕彻失笑——这个若梅,还真是,比惠妃还要可爱!
吕彻身后的太监总管听了,频频蹙眉。
当若梅抱着古筝来到竹苑的时候,小嘴都快要合不拢了。
“哇!那个宫灯!好大好亮!”
“哇!您看画上的兰花,跟真的一样诶!”
“哇!您看……唔!”
吕彻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若梅大惊小怪的嫣红双唇:“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有足够的时间来惊奇,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可以早点歇息。”
“哦。”若梅小心翼翼地将古筝放在桌上,飞快地跑去寝宫。
吕彻跟进去的时候,发现若梅已经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将人拖出来,交给下面的宫女,吕彻失笑。
这个若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被宫女拖去洗澡洗得褪层皮的若梅软趴趴地爬上床,钻进被子,闭着眼睛抱怨:“明天要去和大家一起练习,奴婢才来一天,嬷嬷就让奴婢在第一排,虽然奴婢也知道奴婢琴艺很精湛啦!”说到这里,若梅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继续说道,“但是真的会害怕诶。真希望明天晚点来。”
从若梅出现,到准备睡觉,吕彻就坐在床边,却被忽视得彻底。若梅既没有伺候他更衣的觉悟,也不像有准备侍寝的意思。
吕彻伸直胳膊,开口叫若梅:“更衣。”
若梅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眼吕彻,才恍然大悟:“哦,原来皇上您不会脱衣服啊!您早说嘛!”三下五除二,帮吕彻脱了衣服,若梅一下子钻进被窝,还好心地给吕彻留下空位,然后,自个滚进床里,睡觉了!
被若梅三番五次地冷落,吕彻非但不气,反倒笑起来。抬手放下芙蓉帐,遮去一床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