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遇刺的事情,如同一块大石投入水中,原本看似平静的后宫动荡起来。
最先是公主殿。
卫依白最早听到吕彻遇刺,殷小谷舍身救驾的消息。
卫依白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路往御书房去了。来送消息的人说,殷小谷是伤及心肺,虽然严重,但是因为太医救治及时,所以已经暂时脱离危险。
到了那里,太医还在给殷小谷包扎伤口,吕彻在御书房外,背着手,来回踱步。
吕彻听着屋里细细的抽气声,包在左手手心里的拳头握紧,再松开,再握紧。恨不得冲进去,让那些太医手下轻些!
该死的,难道他们听见殷小谷的呼痛,就无动于衷?
吕彻一转身,就看见卫依白过来,还不等卫依白上前请安,吕彻就先开口。
“殷小谷是你身边的贴身宫女,怎么连点功夫都不会?不会功夫就不会,居然还不怕死地上前挡剑!她连避开要害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教她的!”
卫依白被吕彻责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原先担心殷小谷的心焦,此时反而奇异地有些减淡了。
吕彻是在担心殷小谷?
这个认知让卫依白隐隐觉得,殷小谷这回受伤,定然能得来吕彻的关注!
卫依白往屋里瞧上两眼,女医正在一圈一圈地绑绷带。因为疼痛,殷小谷偶尔忍不住会闷哼一两声。
殷小谷一叫,吕彻更加烦躁,瞪着卫依白,却又不知道再编排什么罪名。
卫依白倒是一副坦白承认的样子:“是,臣妹错了,等小谷伤好了,臣妹一定亲自督导小谷学武。”
吕彻被卫依白一噎,一甩袖子,就要回去处理奏折,没想到柔妃和惠妃一起来了。
“皇上!”柔妃一脸关切,看见吕彻,一头就扑进吕彻的怀里,抱着吕彻,眼里蓄满了泪水,“皇上,臣妾好担心!”
惠妃却远远地站着,细细看了一遍吕彻,见吕彻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站在一旁:“臣妾给皇上请安。”
柔妃似是这个时候才想起请安的事情,在吕彻怀里扭了一下:“臣妾给皇上请安。”
卫依白见了这个情况,胃里一阵翻涌,心道男人果然是难以理解,柔妃这样人,吕彻居然能甘之如饴!
实在看不下去的卫依白,看见屋里太医已经带着女医出来,立刻拱手:“皇上,臣妹去看看小谷。”
柔妃这才发现,殷小谷居然躺在御书房的龙榻上!
这张龙榻是让吕彻在批阅奏折累的时候休息的,现在居然让一个宫女躺在上面,还弄得龙榻上满是血污。
“皇上,”柔妃抱着吕彻的胳膊,“既然这个宫女已经好了,那就让人送她回去吧。”柔妃狠狠地咬着宫女两个字,就是为了提醒众人殷小谷的卑微的身份!
闻言,卫依白停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盯着柔妃。
柔妃被卫依白盯得毛骨悚然,吓得小腿直抖。
“柔妃说话前,最好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看着离开的为一边,柔妃气得面色发白,扯着吕彻的袖子娇嗔:“皇上,你看公主,臣妾又没有说错。”
吕彻心中冷笑,没有说错?把殷小谷送回去,不就是让殷小谷再次从他身边逃离?
吕彻也没有搭理柔妃,反倒把自己的胳膊从柔妃的怀里抽出来,问惠妃:“这么久没有出宫走走,觉得有哪边变了吗?”
惠妃抬头看着吕彻的眼睛,摇头:“没有变,是臣妾自己变了。”
吕彻点点头。
惠妃轻柔一笑。
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柔妃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气得脸都发青了,可是又没有胆子再去招惹吕彻。
吕彻抬了脚步,进去看殷小谷。
因为吕彻让太医“如果医不好,提头来见”,所以太医用的药是最好的。卫依白过去的时候,殷小谷就看见了,牵着唇角一笑,示意自己很好的样子。
卫依白走上前去,也不敢拉殷小谷的手,只是这么站着,问殷小谷:“疼止住了?”
殷小谷还是笑,疼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敢点头,怕扯到伤口,那就真的是钻心地疼。
脸都疼白了,还想问吕彻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殷小谷努力看着门外那抹明黄的衣摆,卫依白讥讽她:“既然疼就睡觉吧,皇上没事。”
殷小谷笑,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
等吕彻进来的时候,殷小谷已经睡着了,吕彻看着殷小谷苍白的小脸,一阵皱眉。
惠妃倒是软软地提起来一件事情:“皇上,小谷姑娘虽然是宫女,可是在宫里这么多年,又是一直伺候公主的,功劳颇高。如今小谷姑娘舍身救驾,皇上是否考虑……”
惠妃没有说完,柔妃就猜到惠妃要说的什么,连忙打断惠妃的话:“要不要给她赏赐?毕竟过几年她就要出宫,有些黄白之物傍身,也好安度余生。”
柔妃这话说得卫依白一阵皱眉。
宫女出宫是可以嫁人的,可柔妃说的,“安度余生”,好似殷小谷出宫没人要似的。
殷小谷聪慧温婉,为人善良,将来怎么会没有夫家?
平日里一想怯懦的惠妃,此时竟然逆着柔妃的意思,再次开口:“小谷姑娘救驾有功,又是个妙人儿,皇上要不要纳了小谷姑娘?这样真性情的姑娘,宫里可是少见的。”
惠妃会有这么一说,是因为,方才吕彻看殷小谷的那一眼。
曾经,惠妃很熟悉那样的眼神,因为曾经,她曾经被那样的眼神笼着许多年。她可以一眼就看出来,吕彻,喜欢殷小谷。
自从上次,吕彻半夜离开,后来宠幸了若梅,惠妃就想通了。其实谁都没有变,是时间变了。她再怨,也拉不住时间停留在原地不动。
惠妃想明白之后,也就看开了。
既然吕彻喜欢殷小谷,那么她便做个顺水人情,不也挺好。
惠妃说完这话,吕彻的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吕彻早就想立殷小谷为妃,可是之前殷小谷处处躲着自己,吕彻觉得由自己提出丽妃的事情,会在殷小谷面前失了颜面。既然有人提出来,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达到目的了。
卫依白倒是没有想过惠妃会提出这个提议,但是又不能代替殷小谷做决定,只好问:“等小谷醒来,再做决定吧?”
吕彻冷哼一声:“难不成她还要抗旨不成?”
这话,却是已经纳了殷小谷为妃!
“小谷自然不会。”
殷小谷醒来之后,就得知自己被封为舍妃。
舍妃,寓意舍身护君之意。
殷小谷看着帐顶,露出一丝苦笑。
戏文里都说“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原来她这个宫女也可以救了皇上,然后皇上以身相许。只是不知道这以身相许里,有几分是动了真情。如果不是惠妃提起,吕彻也不会有这个想法吧。还有,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把她的心意告诉吕彻,要是真的告诉了吕彻,她可就得羞得钻到地下去。
吕彻忙完政事,就来看殷小谷,没想到却见殷小谷躺在床上,无声地苦笑。顿时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她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不想做他的妃子?觉得做他的妃子是委屈了她自己?还是她想着过几年出宫,找个男人随便嫁了?难道她就没有一点自觉,她早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被刺了一剑,换了一个妃位,可还觉得满意?”
听到吕彻讥讽的声音,殷小谷扭头一看,却扯到了伤口,疼得面色一白。
“咝--皇上?”
饶是这么疼,殷小谷还是挣扎着要起身。
看着殷小谷额头的冷汗,吕彻赶紧开口:“免礼了。”
殷小谷这才放弃挣扎,重新躺下。
吕彻一步上前,在殷小谷床边坐下。殷小谷不自觉地往床里躲了躲。
即便这么微小的动作,还是让吕彻发现了。
吕彻薄唇一勾:“在清舞阁的……是你吧?”吕彻说得很慢,像是盯着猎物的猛兽,享受着弱小动物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脸上露出来的慌张。
殷小谷的心,“咕咚咕咚”地跳起来,伤口也隐隐发疼。
殷小谷不敢否认,因为既然吕彻已经开口问了这件事情,不管他以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朕记得,欺君之罪,罪当问斩。”
吕彻好整以暇地握住殷小谷略有些粗糙的手,果然和记忆里的一样,有些粗糙,可是很温暖,很干燥。
殷小谷没敢缩回手,任由吕彻拉着。
吕彻的手有点凉,手心有老茧。殷小谷刚在奇怪,怎么吕彻不用做粗重的活,手心老茧这么厚,随后就想起来,吕彻在习武。
小时候,卫依白在练武功为行走江湖做准备的时候,吕彻在连十八般武艺,准备投身军中。这么多年来吕彻都没有丢掉这个习惯,所以手心的老茧厚重些,并没有什么奇怪。
殷小谷不说话,吕彻就欺负得更带劲了,捏着殷小谷的手,顺手就摸进被窝,隔着衣服,在殷小谷的腰上轻轻挠了一下。
挑眉,吕彻故作诧异:“哈,还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居然欺负她一个伤号!殷小谷怒了,原本苍白的脸上略有些红润。
“皇上不忙吗?”赶紧处理你的政务去吧!
“忙,怎么不忙?”吕彻又捏了捏殷小谷的手,“可是,朕总是想起你这销魂的滋味,没办法批阅奏折。”
殷小谷的脸突然变得通红,闭上嘴,在心里决定,再不跟吕彻说一句话!
不说话的殷小谷,倒是格外的温婉。这样的殷小谷,就和吕彻的记忆相符合了。
“舍妃。”吕彻唤殷小谷。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殷小谷以为吕彻在叫谁,随后才记得,自己现在新的宫殿里,身边的人是九五之尊的吕彻。回过神来的殷小谷,立刻应道:“是。”
虽然不满殷小谷的分神,但是吕彻还是勉强接受了。
之后,吕彻经常来看殷小谷。
殷小谷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不然为什么吕彻隔三差五地就来戏弄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