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黄荔心情的确有些复杂,她是个充满幻想的女孩,也是一个颇有梦想的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心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幻想,这种幻想更多的是纯臆想中的意境,就如现代的女孩梦想中的白马王子,这个年龄的她已经到了充满初恋般纯粹的幻想了,但此刻这个骑在白马上的“王子”却说道:“还有十里就到长安城了。”,黄荔看了看那个白马上的“王子”,苦笑了一下,的确,王存的确是标准的谦谦君子,谦虚有礼,而且颇有才华,人品也不凡,按说应该是自己梦想中的白马王子,但黄荔却从内心之中直接将他否定了,只不过这原因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还是自己的梦想太不切实际?她有时候的确有些怀疑,甚至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否应该相信王存,她在尼庵中已经偷偷观察过王存几天,并未发现王存有什么不端的行迹,那她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黄荔自从出生以来,从未真正的离开过这座尼庵,她这个年龄的年轻人的心是具有很多纯净的梦想的,这小小的尼庵又岂能关得住?他俩是趁着夜半子时偷出来的,黄荔换了一身童仆的打扮,王存拿着黄荔的钱,也不客气,置办了一身不错的行头并一批不错的白马,既然是带着一名衣着光鲜的书童的书生公子,当然不能太寒酸,王存向黄荔解释到,黄荔也没有说什么,反正也是母亲的两件旧首饰换来的,她对钱也没什么概念,只要王存肯带自己去长安就行了。
黄荔坐在王存的身后,虽说只是去长安游玩几日,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母亲身边,多少还有些依依不舍,她相信母亲会理解她的,她知道母亲很了解自己,她只是不想让母亲担心……
黄荔的母亲看着面前的这张纸,手不自禁的有些发抖,纸上是女儿的笔迹,还有那王存的押字,黄荔很仔细,她知道这些书生都是一字千金,因此要王存也写下了名证,希望母亲不要为她担心,但她母亲却如何能够不担心,“傻孩子,你真是不知道人心险恶,这样一张破纸能管什么用。”她倒不是担心王存会怎么样,而是担心一个文弱书生,真遇到什么麻烦,自顾尚且不暇,又哪儿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她参佛已久,本已万事不萦于耳,但母子天性,女儿小小年纪,出门在外,如何不令她担心?她立刻找到庵主,请求她帮忙派人去长安寻找,女儿虽没告知他们去了哪里,但她知道王存正是去长安赶考,因此他们也只可能去长安,庵主也是看着黄荔长大的,自然十分关心,安慰了黄荔的母亲,一面自去安排。或许黄荔之母心中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会发生的,女儿年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又怎会有自己这样的心境呢,她来到大殿佛祖面前,唯有向菩萨祈求女儿平安……
唐朝的长安在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中都占有极为重要的一笔,骆宾王的《帝京篇》:“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充分描绘了规模宏大的京城长安的雄浑高耸。白居易的《登观音台望城》“千百家如围棋局,十二街似种菜畦。遥认微微上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则描述了当时长安城街市的整齐,宫殿衙署,市民住宅分区而治,井然有序。初春的长安,如杨巨源的:“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韩翃的“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俱是描写春天的长安百花盛开,春、风、柳、花,引得游人如织的场景。
此时虽已不是盛唐,但仍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此时,正是开科取士的时节,四面八方之人来到长安的不计其数,也因此,这里的街市异常的热闹。黄荔此刻的担心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于一个从未见到过这么热闹地方的人,甚至说都从未一次见到过超过十个人的她来说,乍见到这种场景还有些害怕,但只过了一会儿,就完全不在乎了,这瞧瞧那看看的,越来越兴奋,她是尼庵中的一个活宝,诸位师父均对她宠爱有加,因此偶尔也会从街上买几个小木偶、泥偶带给她玩,但此刻看到这些她见过、没见过的眼花缭乱东西,比那些东西好看、好玩十倍也不止,如何不令她兴奋?当然,有些旁人也在寻思,为什么这么个小书童会在主人面前这么没大没小的,而那个主人家却根本不在意,甚至给小书童当起了导游,有几个人就摇了摇头,感叹世道真是变了。
王存依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是他饱读诗书之人应有的样子,考期就在眼前,他可没有多少工夫玩耍,于是带着黄荔来到一家客店,要了一件上房,正好一位广东的客商采办完货物退了房,又要一件偏房,既扮作主仆,当然要有尊卑之分,黄荔却是毫不关心。
两日后便是考期,王存让黄荔独自到就近逛逛,不能走远,而自己要温习功课,不能陪她,黄荔点头答应。
黄荔此刻自然玩性尚浓,怎肯轻易罢休,来到街上闲逛,她倒是仔细留意了街市道路,也记下了客栈的名字,不致迷路。
在这几天里,黄荔已经游遍了长安的名胜古迹,她也从未感觉如此自由自在过,王存正在考场应考,无法出来,自己便到处闲逛,遇到路径不熟便问路,路人看她活泼可爱的书童打扮,倒都十分帮忙,甚至说不清楚还直接领她到目的地。黄荔极为兴奋,“母亲总说世人人心险恶,不可与生人讲话,尤其喜欢骗我这样的小孩子,哼,我才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没那么笨,而且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我遇到的大多都像王相公这样的谦谦君子,这世上哪儿有恶人啊?”想着这些,黄荔已经回到了客栈,进了自己的房间,玩了一天,也累了一天,想到明天王存就要出来了,自己也即将回到尼庵里继续当“尼姑”,心情不禁有些郁闷。十五年的尼庵清苦生活,突然遭遇这样的繁华世界,如何不令人留恋,黄荔甚至有种想逃离尼庵,逃离过去生活的冲动,“或许这才是我想过的人生……”来到长安后,黄荔不止一次有过这个想法,但是也的确有些想念母亲,母亲年纪已大,自己不再身边,倒真怕出什么意外。一方面是从天堂回到人间的患得患失,一方面是母子天性的天人交战,或许正因为快乐的日子即将结束,这种矛盾的心情就越加强烈。
王存按时从考场出来了,看样子心情不错,本身能参考的都是全国各地的才子,而进士科又是最难考的,当时科考主要有明经和进士两科,明经以诗书为主,进士则以时弊、政治为主,是最难考的科目,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两人原本打算在王存考完趁着未放榜之期就将黄荔送回去,但黄荔实在不愿立刻就回去,于是央求王存再待些天,到揭榜之后与王存一起回去,也省了王存的工夫,王存无奈只得答应。
第二日,两人无事便来到街市上闲逛,两边的街市买卖依然如故,黄荔要去前街看杂耍,两人便往前街走,路过一条街,正是赌局和青楼等的所在,黄荔前两天经过这里,她知道赌局是赌博的场所,但是青楼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上次正想进去瞧瞧,看到几个进去的公子哥冲着她笑,便不敢进去了,这时候与王存一道,便问道:“这‘飘香楼’是干什么的啊?看他们门面这么大,定是大生意场子吧?”王存脸一红,当着一个尼姑的面如何能解释这个呢,便说道:“是啊,是啊。”黄荔见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更奇怪了,心中纳闷这儿究竟是做什么的,于是又追问王存一遍,王存只得说道:“这里是男人聊天谈话的地方,是不允许女人进的。”这种回答更激起了黄荔的好奇心,又追问道:“为什么男人谈话的地方就不允许女人进,这是什么道理?”王存叹了口气,说道:“你最好还是不要问了,这种地方对你没什么好处。”黄荔见他语气坚决,便不再追问了。
转眼已到了前街,这里正是诸般花样杂耍的地方,还有猴戏、戏曲等民间娱乐活动,黄荔正打算趁回去之前多看看,于是也不顾王存,自去看戏去了。
王存自从刚才从那条街经过,心中就一直惦念着一件事,那件事是他魂牵梦绕的,虽然来到长安这段时间一直自持,但是本性难移,一考完试,心情放松,而自从听到那吆五喝六的声音之后,便再也忘不了了,看到黄荔去看戏去了,便一转弯回到了那条街,掂了掂自己的荷包,正好还有些黄荔当初交给自己的银子,也没交还黄荔,一直带在自己身上,这时候一咬牙,冲进了赌局……
黄荔玩了个把时辰后便已累了,身边没看到王存,便四下寻找了一遍,仍然没看到,心想或许是玩得累了先回去了,他俩约好如果走散就各自回客店,于是黄荔便独自走回到客栈。
他本是名门之后,到他这一辈又是独子,家里自然非常宠爱,久而久之,自然沾染些不好的习气,虽然家教颇严,但是自从父亲死后,母亲就对他越加宠爱了,打也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使得王存越加骄纵,随后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学会了赌博,他的赌术又怎敌得过那帮合伙为了赢他钱的伙计们?赌输了就伸手问母亲要钱,母亲刚开始不知他赌博,自然有求必应,后来钱越要越多,自然就怀疑上了,发现儿子赌博后好好的训斥了王存一顿,但是仍然舍不得打他哪怕一手板,加上王存哭着抱住了母亲,这一手板都没打下去。要不到钱王存自然只得去“偷”家里的钱,慢慢的又被母亲发现,母亲一气之下打了儿子几巴掌,但看到王存可怜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痛,没想到又气又疼之下,竟一病不起,过了两月竟一命呜呼。王存自然非常难过,但是抵不住那些“好朋友、好哥们”的催促,不久后再次投入战场……
黄荔回到客栈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王存,王存的面前是两样小菜,几壶空酒瓶,此刻的王存已经不省人事了,黄荔知道王存从来不喝酒,一下子喝这么多酒,自然十分难受,于是拜托店里的伙计帮忙把他扶到自己的房间床上,黄荔陪着进去。这时候的她虽然还不太懂什么情啊爱的,但是心中已然情窦初开,见到王存一表人材,自然颇为喜欢,但有种她也不知道的什么原因,她仅仅是把王存当成大哥一样看待,就像是喜欢自己的大哥一样喜欢王存。此时的王存脸颊通红,他本没什么酒量,这些酒自然让他一醉不起,黄荔倒很细心,打来一盆热水,给王存擦汗……
在没有一点预兆的情况下,王存忽然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黄荔,他忽然坐起身来,双手猛抱住黄荔,将她压在身下,双眼血红,就如发疯的野兽一般撕扯黄荔的衣服,黄荔从没见到王存这种状态过,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有些呆,正当王存要撕扯黄荔的内衣的时候,黄荔猛然间醒悟过来,尖叫了一声,奋力挣扎,但王存此时似乎力大无穷,黄荔的上衣已然裂开,黄荔惊怒之下,用脚踢了王存一下,接着用嘴猛然咬住了王存撕扯她衣服的手指,王存毫无防备,被咬了一下之后似乎有点惊醒,停下了动作,黄荔趁这机会慌忙从王存身体底下逃开,顺手给了王存一巴掌,王存刚才的行为似乎出于本能似地,这时候酒劲往上冲,登时又昏死过去……
王存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对于昨天的事,他只有些模糊的记忆,忽然脸颊一阵肿痛,伸手摸了一下,渐渐回忆起昨天的事情来,不禁伸手打了自己两巴掌。
黄荔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感,自从她从王存的房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便不停的哭,甚至不敢大声的哭,而只能偷偷的哭,她第一次想回到母亲的身边,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在这个时候,也只有母亲的安慰才能慰藉她受伤的心,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是那短短的一幕幕不自觉的刺痛着她的神经,此刻的她,只能无助的坐在床上,一夜未眠……
王存敲门的时候,黄荔不自觉的心中一动,身子向后缩,此刻,听到任何人敲门她都是这种反应,而当听到那个令她厌恶的声音后,她更是心中一紧,王存的道歉倒是十分的诚恳,赌咒发誓再也不喝酒,再也不会如此,此刻的王存,仍然是那个文质彬彬的王存,而其实连王存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喝醉了之后会变成那样,自从母亲死后,虽然也曾经有过几次酒后乱性,但从没像这次这样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连王存自己都不知道原因,黄荔更是无从知晓,王存知道这些无谓的道歉不会起什么作用,于是干脆坐在台阶上,背倚着门,给她讲起自己的故事,讲起那些对窗苦读的岁月,讲起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讲起自己如何误坠那帮“好朋友”陷阱的时刻,而直到自己家徒四壁,遣散家奴,甚至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要低声下四问邻里借的时候,才幡然悔悟,“什么都晚了,我从未那么无助过,等我想到要发奋读书,考取功名时,我才发现那些曾经的兄弟是那么的绝情,不但闭门不见,有的甚至让家奴将我扔了出来……”说到这里,王存也哭了,他少年时便成了孤儿,在输光家里的钱后,便靠邻里以及同窗好友的接济生活,每当想起童年的幸福时光,便偷偷的哭泣,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一个小小的少年,这么小就遭遇这种巨变,再坚强的孩子也会心酸流泪,而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母亲又不在身边,幼小的心灵不止流过多少次泪……
王存的泪水的确打动了黄荔的心,只是,王存的泪水是否真实,他的故事是否真实,黄荔是无法判断的,她本就是容易被别人感动,容易信任别人的,她也一直相信王存本性不是昨天那样子,“或许正是幼年的遭遇给他心灵造成很大的创伤,才会出现昨天醉酒后那一幕”于是黄荔轻轻打开了门,仍然不敢让王存过分靠近,但是王存发自内心的那些话,却真的感动了她,她发现她对他有了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扇门渐渐打开……
过去两天的表现也表示黄荔渐渐接受了王存的解释,黄荔这两天似乎也没了游玩的兴致,那日的一幕她怎么都不会忘怀的,更多的时候,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忽然发现,她十分想去了解王存这个人,不管是王存的表现还是王存的那些经历,都只有使她有更强烈了解王存的愿望,只是她仍然是不敢说出心中所想而已,王存是个聪明的人,他倒似乎渐渐发觉了这件事,他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是种不解的心态,偶尔双方之间目光的碰撞,均是一碰即回,两人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安稳的渡过了三天,直到这个揭榜之日。
很难说此刻黄荔的心情,揭榜之日也即意味着回家之时,是按照原计划让王存将自己带到尼庵,还是自己跟着王存回到他的家乡,探求王存更多的秘密?“为什么要想着跟王存回家呢?”甚至连黄荔自己都无法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已经不止一次的真实存在了,不过当黄荔想起那日之事时,便决然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现在最想的,是回到母亲的身边,哭诉也好,高兴也好,总之只有在母亲的身边,无论说什么,她都会觉得安心——从未有过的感觉!
“王存去了哪里?”一大早,本来二人约好共同去看榜的,如果得中自然还要耽搁几日,不中当然即刻回程,黄荔内心之中自然非常希望王存得中的,或许王存不是她认为的最聪明的那个人,但却是她见过的最努力的书生,而内心之中,自然还有种自己能够成为官夫人的一点点愿望。黄荔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都找不到王存,问店伙计也没有答案,于是她决定到放皇榜的地方找找他。
几经周折,问了几个路人之后,黄荔终于找到了皇榜,她先用目光四下搜索了下,没见到王存,于是转回头去看皇榜,从一甲第一名到一甲最后一名,均没有王存的名字,微微有些失望,随后一直从二甲看到三甲,一直到三甲最后一名,均没有王存的名字,黄荔这才真正的失望了,她虽不知道王存的才华究竟如何,她只是感觉王存的确颇有才气,而且也很刻苦的攻读,没有上榜自然颇为失望。
黄荔从皇榜那里回来后来到了后院之中,那里有他们俩人来到长安所骑的那匹白马,黄荔每当有空便会来喂喂马,梳理下马鬃,这马驮着他俩来到长安,相处多日,自然有些感情。“马竟然不见了……”当黄荔看到空空的马厩之后不禁吃了一惊,忙找到伙计,一问得知就在黄荔到皇榜处找王存的档儿,王存突然回来了,而且双颊红红的,看似又喝了些酒,来到客栈立刻将白马牵走了,伙计当然也不敢问,听到王存又喝酒了,黄荔不自禁的身子一抖,既然无法得知王存的去处,自己只得先回到店房。
“我从小读书求学,家道败落之后含辛茹苦的攻读三年究竟为了什么?别说状元进士,连个三甲科都没上,我还读个什么劲?本以为做了官之后可以光宗耀祖,以慰母亲在天之灵,现下别说做官,连回程的盘缠都没有,我还活个什么劲!”几杯酒下肚,看到榜之后的王存的确有过这个求死的念头,但他忽然想起一事,接着又想到第二件事,如果做到这两件事,自己仍然可以做些易货买卖,或许能够发家也说不定,到时候再思考学做官之事,亦为翻身之途……
于是王存去做了第一件事,他急急忙忙赶到客栈,详细看了几遍之后,发现黄荔果然不在客栈,于是便做了第一件事:卖马,他忽然想到,本朝开过功臣之一秦琼秦叔宝落魄之时也做过卖马的事情,自己或许也能借卖马翻身,“哈哈”王存干笑了两声,马贩子看到面前这个红脸书生的笑倒是愣了一下,匆匆将买马的钱交给王存后牵着那匹白马离开了马市。
此时的王存似乎有些晕晕乎乎的,酒精的作用下让他完全换了一个人,但他仍然记得去做第二件事。
等王存再次从赌局出来已经是下午约合现代五点来钟,他今天的运气似乎不错,一开始拿着马钱由小到大赢了不少银子,但醉酒的赌徒一个通病就是:不将钱输光是不会出来的,甚至将钱输光了有时候还会押上自己的衣服裤子等物,还总是天真的认为能够将庄家的钱全赢过来,所以王存是被赌局老板轰出来的,他们见王存是个书生,倒是比较客气,没收他的衣服裤子,而是两个人比较“客气”的将他“扶”了出来,只是手臂离开的时候用了点力量,这对手只有缚鸡之力的王存来说太过玩笑了,于是他被迫趴到了地上,满嘴的灰尘……
黄荔仍然在焦急的等待着王存,直到初更,她的面前才出现了双眼布满血丝的王存,黄荔吓了一跳,但王存的脸却是白的,酒劲早已过去,自从他被“请”出赌局之后便已经清醒,但他没有即刻回来,而是闲逛了一阵子,而在这一阵子的时间里,王存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或许只是他正常状态下从未有过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却渐渐膨胀,一直到他回到客栈的门口,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走进了客栈。
王存看到黄荔害怕,忙揉了揉眼睛,微笑着说道:“不好意思,落榜了喝了点酒,不知不觉就多喝了点……”只是这个不自然的笑容还是被黄荔察觉到了,只见王存做到黄荔的身边,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也是心情郁闷,才去喝酒的,没想到辛辛苦苦这么些年,到头来……”不禁又叹了口气,黄荔看着他,没有说话,王存眼珠一转,似乎知道黄荔想问什么,便先说道:“今天下午喝酒碰巧遇到了儿时的同窗,便一块喝了几杯,因此才喝多的,他说要借咱们的马出城办点事,明天一早就把马送回来,你不必担心。”黄荔只是“哦”的一声,仍然没有说话,王存见她没说话,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说道:“对了,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保证会让你终生难忘的,此时时间刚好,那边好戏正要上演那……”黄荔本来没有心情玩的,但一想到明天就要打道回府,回到那枯燥乏味的尼庵之中,想了一下,便答应了。
这是黄荔来过的那条街,此时街上大部分的生意都关门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赌局、酒馆在营业,王存将黄荔带到了一家像酒楼一样的所在,王存走过去跟门口的一位笑眯眯的中年妇人说话,妇人好像知道他要来,迎了上来,王存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中年妇人的目光便扫向黄荔这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黄荔几番,暗叫一声“好”,随后笑容更加灿烂,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王存似乎也很高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我表妹,父母去世后便来到我家,我父母去世后便跟着我,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你放心,绝不会出什么事,我拿性命担保。”
黄荔当然认出了这个地方,她越看那中年妇人越奇怪,心想是什么杂耍还需要跟守门的婆婆说这么久,而且里面不时的传出燕语莺声,不禁抬头又向上看,只见楼顶的灯笼就如风摆荷叶般随风摇曳,照的整个楼是明艳艳的,而“飘香楼”三字招牌在彩带的飘映下分外妖娆……
“每当回忆前事,有些人爱过之后只留下恨,有些人爱过之后只剩下爱,但其实,这样的人都是不存在的,任何一段感情都有甜蜜和幸福的时光,任何一段甜蜜和幸福的背后也有许多辛酸、痛楚,所以,真正爱过的人不可能只剩下爱或只剩下恨。”在古寒家的屋顶上,汪琮——他最好的朋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倒的确是令古寒没有想到的,只是,如果汪琮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古寒有可能会经常向汪琮挥起拳头的,就像几天前他在“如烟”酒馆那次一样,因为表面上汪琮的确是很花花的一个人。几天过去,古寒的心情略有平复,汪琮的确是很了解他的,没有在他失恋后立刻找他,因为他对失恋这项事业十分专业,知道古寒处于失恋的阵痛期之中,而古寒的阵痛似乎比别人都长。理所当然的,汪琮对恋爱当然也很专业,古寒看着身旁的汪琮——这是个极度自信的人,也极度固执己见的一个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在感情中却十分脆弱,甚至具有女性所特有的敏感,只是这个极度自信的人却要经常找到自己,而基本上每次找自己到屋顶总是他感情出问题的时候,因为自从汪琮离开公司开创自己的事业之后两人基本上很少见面了,但是那三年建立起来的友情却已将对方当为知己。
“以前都是我失恋后要你来给我安慰,都是你带我来天台谈心,虽然那时候你没谈过恋爱,但是相信我已经把你培养成为感情高手了。”古寒苦涩的笑了笑,不禁想起从前,每次汪琮结束一段感情,都会心情极度郁闷,而每一次,都是古寒帮汪琮开导,汪琮对古寒谈着自己的感情经历,也的确使古寒对爱情这种东西有更多的了解,与此同时也逐渐产生了对爱情的种种幻想。
“难得有这次机会,我怎么能放过数落你的机会呢,我要把我前几次被说教的痛苦全都还给你,嘿嘿。”汪琮笑了笑。而古寒,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所以苦笑了一下之后只有继续喝酒,他本来从来不喝酒,但是他忽然发现,酒真是个好东西,就和感冒药一样,虽然感冒永远无法根治,但感冒药却能暂时使它痊愈,而酒就是这种药,治疗感情创伤的感冒药,虽然无法根除,但是麻木的感觉是那么令人陶醉。
两人已经在楼顶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了,无话不谈,净是对往事的追思,汪琮也很乖觉的没有提到感情问题,因为他知道有时候古寒是比自己还敏感的,尤其在碰到这种问题的时候……
汪琮喝了一口酒,忽然说道:“还记得那次么?就是我去年的那个女朋友?”
“静哥哥?”古寒忽然笑了一笑,
“对,郭云静。”
“那怎么会不记得,很有男子气概的那个女的?每次见到你们都像是王子和王妃出巡,只是这个‘王子’和‘王妃’要颠倒下。”说完这话古寒的肩膀又挨了一记“虎王爆裂拳”。
“滚你奶奶(和谐)的吧,你不知道,我前两天还见到她了,不过你们都没说错,从我俩大学开始恋爱到毕业后分手,她都像个‘哥哥’一样,不过这次你猜怎么着?”
“怎么?”
“她和她老公一块出来的,她现在打扮的可是很有女人味,而且很会小鸟依人,搞的我都想……”
“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再扮演一次婚外恋第三者?”
“嘿嘿……”
“滚你的吧,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那个男的很有男人味,你看,都能把‘静哥哥’搞定,可见其‘武功’已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而你就……”
“日……”汪琮又挥起了“虎王爆裂拳”,只是这次被古寒躲过……
古寒又说道:“不过说正经的,你可千万不能再去招惹她了,别总破坏别人的幸福。”古寒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晕,我是来说教你的,到最后还是被你说教了,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样才是以前的你。你放心,我是不会破坏别人幸福的,只不过,要是她不幸福,我就不会放过他(她)了,嘿嘿……”说着望向远方的灯塔,他话里的那个“他”究竟说的是男“他”还是女“她”,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古寒听到“嘿嘿”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
回到了“古寒时间”,古寒自然不会放过,“只不过那个男的有一点是肯定比不过你的了,这辈子也别想。”汪琮刚想问“是什么”,忽然就想了起来,怒道:“靠,不准再说那个了,你看你,总拿那个粉刺我,搞得我最近上火脸上起了好几个包!”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脸上的两粒痘痘,古寒大笑,汪琮没有住口:“刺绣只是个人爱好,就和有的女人也喜欢拳击一样,爱好刺绣又为什么一定是女人的专利?”古寒已经又大笑不已了……
“去你的,本来以为你失恋了来安慰安慰你,有机会还可以数落数落你,看来是没必要了,每次想数落你的时候总是会被你数落,早知道就不来了,天也不早了,我的专车还在楼下等着那……”汪琮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看了看表。
古寒笑着说:“是啊,装那么多‘砖’可是很压车的,可别压坏了你的‘砖’车。”古寒特意将“砖”提高声量,此时的汪琮已经有些麻木了,别看古寒平时少言寡语,这样的人内心可是比任何人都丰富,而这些人只有在和真正的好朋友交谈时才会无所不谈,而且更加聪明睿智,照例的每次汪琮都说不过古寒,他也只有怀着微微的恨意离开。
古寒依然是笑着送走汪琮的,他忽然想,有这么个朋友真是幸福,只有这样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能够在你寂寞悲伤时给你安慰,能够在你伤口上敷药,能够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以帮助,这样的朋友,真的是你一辈子的幸福!而其实,汪琮走的时候也的确是笑着离开的,因为有时候,帮助别人比让别人帮助自己更快乐,这个道理他当然懂!
楼顶的夜风的确很惬意,尤其在初夏的时节,空气中微微有些热意,但微风吹过面颊的感觉非常的舒服,于是夏日吹晚风便成了和冬日晒太阳一样惬意的事情。送走汪琮后古寒又回来了这里,继续坐下喝他未喝完的酒,似乎汪琮的到来只是一个插曲,又好像汪琮没来过一样,楼顶的风速仍然很大,不同的是,古寒已感觉不到太多的寒冷,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人的作用,他的心的确暖和了许多……
她的朋友说他不够浪漫,他的朋友说他太不会过日子了,汪琮的初恋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了,只不过她的朋友总会说羡慕她的幸福——总是会被鲜花和礼物所包围,而他的朋友总是会说他的确是个很专情的大男孩。
他拥有阳光般的外貌和不错的口才,还是学校演讲队的主力,同学们口中的大“辩”,只是这样的的称呼总是会被他咆哮不已。而她是个很温性而美丽的女孩,她叫王娇,她充满幻想,充满少女般的气息,却颇有贵族般的气质,这是最令汪琮着迷不已的。他们经常一次次走过学校的小树林和小花园,尤其小树林,那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和嘈杂,是最令她感到安宁和平静的地方,他也每每与她分享那种宁静的和谐。
大学的生活是轻松而浪漫的,我指的是生活的浪漫,而汪琮似乎不具有这种特质,他每每总是将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在给她买花和礼物上了——一成不变的习惯,他的确付出了全部,只是,或许是因为他太年轻了,不善于对她表达出他的爱和渴望,这总令他自己也感到焦躁不安。
她总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不希望过分亲密的关系,而这也是他们分歧的开始,在渡过了三个月只能看到对方优点的初恋般的“蜜月期”后,他们终于为了一件小事而吵架:
起因是汪琮如往常一般买玫瑰给她的时候少买了一朵,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或许只是花点的老板忙的晕了头而已,但是她却爆发了,爆发当然也有起因,而这个起因只是她的舍友们随口说了一句:“他就只会买花给你,一开始还算浪漫,但现在变成固定送花了,比送牛奶的还准时,一点浪漫的气氛都没了。”王娇只是笑了笑,她表面一向很平静,好像任何事都影响不到她,但这句话却轻轻的刺痛了她的内心,是的,自从两人恋爱后她的周围一直被汪琮的鲜花和礼物所包围,但是现在这些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程式,而她已几乎感觉不到了当初他送花时的幸福感,他的确是不怎么有浪漫细胞的。
“你把那朵花藏哪儿了?”
“可能是老板数错了吧,又或者我来的时候抱着不少东西,来的路上掉了吧。”汪琮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口回答说。
“你每次都送我九朵玫瑰,从没出过错,为什么偏偏这次少了一朵?”王娇开始了攻势,
“这次?什么这次那次的?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哼,不知道?你去问你的‘豆沙’妹妹去。”说完了扭转了头去,
“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我的一个学妹而已!”汪琮有些不耐烦了。
“豆沙”当然不是真的豆沙,她的名字中有个莎字,所以她的舍友就给她取了个“豆沙”的诨号,而她人如其名,从里到外都很甜,也是因为口才不错被选入学校演讲队的,自然而然的,她会对外表阳光又是演讲队队长的汪琮刻意的靠近,而汪琮也对她格外的关照——只是因为汪琮对待美女一向如此,并非有别的意思,此时王娇说了出来,自然令他不爽。
但是王娇不依不饶,“没有关系?你要对她没有意思就不会陪她练习到那么晚而不管我!”
“那天只是日常练习,她又是新人,自然需要我这个队长多帮助帮助,而且那天我也提前向你‘报告’了,为了比赛要排练到很晚,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在排练,整个演讲队都可以作证我俩是清白的。”
“不用说了,你的队友当然和你一个鼻孔出气,你今天送我八朵玫瑰不正表明了这件事么?”
“表明什么?”
“九朵代表永久的拥有,八朵代表深深的歉意,不是表明你心里有鬼么?还有,你把那一朵留着,不就是要送给你的‘豆沙’妹妹,表示对她情有独钟么?”王娇越说越激动,其实她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汪琮已经有些崩溃了,
“说,你们已经多长时间了?是不是你早就看上她了?”
汪琮决定不说话了,“你说啊,说不出来了吧?”王娇似乎没有停嘴的意思,但汪琮不会对这些不存在的事多说话,因此他决定闭嘴,而两人也在这样的状况下呆滞了几分钟,随后王娇转身离开,汪琮想抓住她,却被她甩开……
虽然后来依靠双方各自阵营的舍友帮助才解决了这个问题,但这仅仅是其后无数次冲突的开端,战火依然延续……
自从那件事后,他似乎找到了对付她的办法,那就是做个沉默的倾听者,等她发完脾气自己再找到双方的同学帮助解决问题,在他们之间,他逐渐变得沉默,虽然他们依然存有积累起来的感情基础,但这个基础实在太脆弱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要崩塌。
他仍然一如既往的对她,依然是玫瑰和礼物,依然是每日不停的赞美,依然是树林公园,而且自从那次之后,他越来越让着她,依着她,她发脾气他从来都不还嘴,直到有一次。
那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一个沉默的人发怒起来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事情的起因好像又是因为一个女人,不过这次,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汪琮的新任英语老师,汪琮的英语老师很年轻,不过比汪琮他们打几岁而已,但是已经结婚生子,可以说是那种很有女人味和很有母性气息的女人,这一点从男生宿舍晚间的八卦聊天记录中就能够看的出来,在大学里,许多男生宿舍晚上都有开宿舍会议的习惯,而会议的重点,当然是各自的感情问题和有话题价值的女性,汪琮的新任英语老师就是这样一个很有话题价值的女性,自然这样的女性平时周围总是会围着许多俊男帅哥,或有意或无意的接近她,这本是无法避免和无法解释的自然法则之一,而汪琮也只是这个法则的遵循者之一,当然的,他依然是无意识的遵循,而带来了无意识的对王娇的伤害。
这次王娇的怒火已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只是由于两人在树林里,才没造成多大的破坏,只是她疯狂的拍打、脚踢身旁的树,而从没见过这种阵势的汪琮自然呆住了,而当他弄清楚原因竟然是自己稍微过分靠近了自己的英语老师一些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间,他竟然咆哮着吼道:“你说什么?”
她被吓坏了,他突然掐着她的脖子,真的是怒不可遏,男人压倒性的力量使她感觉到了窒息,真正的窒息,她目光呆滞的看着他,意识渐渐消失……慢慢的,他的眼神忽转温柔,放大的瞳孔又慢慢回复正常,他哭了,发疯的抱着她,捋着她的肚子和背部,掐她的人中,使她气息能够顺畅起来,她渐渐的回复了知觉,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首先看到的是他充满泪水的脸,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的眼泪,这个男人表面是一个极斯文、实朴的人,但没想到他的内心却极刚硬,而这时候男人的脸上满是眼泪,而目光却极温柔——却是她这辈子从来没见到过的无法言喻的温柔,他的眼睛仿佛在说:“亲爱的,弄疼你了么?”这是王娇第一看见这个男人哭,从未有过的愉快感,是的,奇怪的是她没有被汪琮掐过之后的不快和痛苦感,竟然是种愉快的感觉,而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是这样的感觉……
他们竟然和好如初,这是许多人包括汪琮自己也闹不明白的,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直惯着他的时候她越来越不安、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而当自己那样之后反而换来了温柔如昨的她。
望着车窗外的城市,想到这里,汪琮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他自己的确没有感觉自己笑了,仅仅是车子的后视镜中的那个望着窗外的人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