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驼子又说道:“表妹本是江南扬州书香世家苏家的大小姐,兰兰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又美丽大方,扬州的人,都知道苏家大小姐苏兰兰是一个天仙般的女子,当时杨州城里来苏家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坎,只是兰兰一直没有喜欢的人,就将提亲的人一一回绝了。不料当时苏家的仇家卫封找上门来,那时的卫封是江湖上的天下第一杀手,卫封的父亲当年因一个误会死在苏老爷的手里,卫封立志报仇,所以那天晚上,卫封在一夜之间将苏家一百三十个人口杀得干干净净,那时我带着兰兰一起逃了出来,那天晚上,的夜杀了所有的人后,就在苏家放了一把火,将苏家烧得片瓦不留。我带着兰兰一直跑一跑,可是最后还是被卫封追上。那时眼见着卫封就要一剑杀了兰兰,我几乎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说来也是巧,那时碧岭山庄的庄主楚江凤正好急着赶路,撞到了这件事情,便伸出侠义之手,将兰兰和我都救了下来。”
晋如愁静静地听着,这些事情他听起来虽然很平静,可是他知道,对于当事人而言,这都是十分沉重的话题,曾驼子虽说得很详细,晋如愁也很有耐心地听了下来。
“自那天起,兰兰就爱上了楚江凤。楚江凤年少英俊,又剑术有成,也只有这样的翩翩男子才配得上兰兰。我虽然也喜欢兰兰,但我知道我是配不上她的。那以后,楚江凤就带着无处可去的我与兰兰回了碧岭山庄。兰兰暂时成了楚江凤的侍女,而我则成了碧岭山庄的一个打杂的。楚江凤也爱上了兰兰,那时的楚江凤就已与兰兰在一起了,后来,后来兰兰就怀上了楚江凤的孩子。”说到这里,曾驼子的眼睛就有感伤,有些迷离。看来这曾驼子对苏兰兰用情极深,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怀上了另一个人的孩子,那滋味定是不好受。
不过晋如愁和惊鸿还是吃了一惊,照着这曾驼子的话说来,这念君不是苏兰兰和一个小厮的私生子,而是……碧岭山庄前庄主楚江凤的孩子?
那曾驼子又道:“楚江凤得知兰兰怀了他的孩子后,极是高兴,准备要将兰兰迎娶进来。不想……楚江凤的弟弟楚江鸿早就对兰兰起了邪念,现在看到兰兰怀了楚江凤的孩子,楚江鸿因妒生恨,终于在一天晚上,让楚江凤饮了毒酒,想要得到兰兰。那时楚江凤身上中毒,为了保护兰兰,拼尽最后一口气伤了楚江鸿,让兰兰脱险。兰兰逃脱后,楚江鸿就杀了楚江凤,夺了庄主之位,对内宣称是楚江凤的侍女苏兰兰毒杀了楚江凤,外宝称楚江凤已死。这事实的真像,也只有我知道。为了自保,我自毁面容,吞食哑药,希望为兰兰报仇。”
晋如愁皱着眉头,没有想到现在的碧岭山庄庄主楚江鸿竟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
曾驼子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道:“兰兰虽已逃脱,可是楚江鸿却并不就此罢手,他仍然天涯海角追捕兰兰,可怜的兰兰一直在逃命,在逃命中生下了楚江凤的孩子念君。但兰兰到底也只是女子,多年的逃命让兰兰也已承爱不住,终是在不久以前,日日死在了逃亡的路上,只剩下念君……我从碧岭山庄的弟子口中得知的这些消息。我本是日日担心念君会出事,会遭到楚江鸿的毒手。却没有想到念君人虽小,却极聪明,碧岭山庄派出去了许多人,终是不能捉到念君。直到这一次谢双和申敏才将念君捉了来。”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也就是念君的身世了。
真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在逃亡的聪明的小孩,竟然是一代豪侠楚江凤的遗腹子。
晋如愁有些感慨。
江湖上人心险恶,果然如此,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要算计,实在太恶劣了。难怪他师父独孤峰在二十年前就看透了江湖上的仇杀,早早退隐关外。日后若有选择,他也不想去涉足江湖,只要守住自己的正义,静静度过就好。
惊鸿听完这些话后,心里也有些触动。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遇到念君时,念君所说的“你和我是同一样的人”。现在想一想,这句话果然没有错。她和念君一样,都是拼命挣扎着活下去的人。
念君……
那个苏兰兰的女子,命运的确是令人怜惜,惊鸿记得念君还说过,他母亲给他取名叫“念君”,就是为了传达他母亲对他父亲的思念。
思念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为什么会令一个女人如此执着?
话说完后,曾驼子再次向晋如愁和惊鸿道谢:“两位对念君的大恩,曾某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晋如愁连忙道:“不必,念君小兄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所作所为,也是应该的。只不知道现在念君在何处?”
曾驼子这时站起身来,向晋如愁和惊鸿说道:“我知道念君在哪里,两位请跟我来。”
晋如愁和惊鸿也随着曾驼子站起身来,曾驼子走在前方,而惊鸿和晋如愁都跟在曾驼子身后,随着曾驼子而走着。
这石室里纵横交错着许多条石道。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在这石道里一直走着,极容易迷路。好在这曾驼子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两人左走右走,不一会儿就走出了这石道。
出了石道时,这时正是黎明,天快亮的样子。
曾驼子说念君被关着一个极隐蔽的地方,不过有了曾驼子的带路,他们也不必担心太多。关于曾驼子这个人,晋如愁心底还是相信的。他们走到一个隐蔽的石砌成的暗房前,外面有几个碧岭山庄的弟子把守着,惊鸿本想将他们一剑杀了,但晋如愁赶在惊鸿动手之前就将这几个弟子打晕过去了。
打开牢门,往那黑暗的牢里一直走去,那牢门重连着一重的,这样深的牢门,惊鸿不觉皱了皱眉头,竟然将念君这样关着!
终于走到最后一道门后,晋如愁将那守门的人打晕,取了钥匙将铁栅门打开。
那惊鸿放眼向那门里看去,只见这是一个昏暗而封闭的房间,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门,一扇窗子,而一个小男子此时正坐在屋子里的木板床上,呆呆地看着那扇高高的窗子。
那是念君。
听到开门的声音,念君也不回过头来,仍然看着那扇窗子,仿佛窗子外面有着什么很吸引着他的东西。
“不是没有到送饭的时间吗?怎么这样早就来了?”念君背对着他们,淡淡地对他们说道。
看来念君以为了碧岭山庄里送饭了弟子来了。
听着念君的声音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惊鸿的心不觉放了下来。惊鸿那一向淡漠的唇边,也不自觉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你饿了吗?”惊鸿问着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小男孩说道。
坐在床上的念君听到这几个字时,浑身一颤,他小心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头转过来,待看到门外站着的惊鸿、晋如愁和那曾驼子。
念君整个人都呆住了,下一刻,念君又从床上跳了下来,奔到惊鸿的身前,不敢相信地看着惊鸿与晋如愁,问道:“姐姐?晋大哥?你们……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晋如愁微微一笑,道:“我们自然是来救你的,念君,这些日子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念君摇了摇头,看着这两人,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感动与欢喜。
“姐姐,你……你们怎么能找到这里来?”念君高兴之余,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惊鸿看了一眼站在他们身后的曾驼子,说道:“是他带我来了。”
念君顺着惊鸿的目光看去,不觉吃了一惊,道:“是你?”
那曾驼子看着念君,他那苍白而可怖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很温柔的笑容,沉醉似地说道:“念君,你和你娘,长得很像。”
念君一怔,随即神情激动,看着那曾驼子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娘?!”
晋如愁见念君脸色激动,不觉伸手拍了拍念君的小脑袋,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于是接下来晋如愁就将他和惊鸿如何来到碧岭山庄,如何被杨教困住,如今逃出,极遇到这曾驼子的事情一一向念君说了来。
那曾驼子亦将念君的身世对念君一一道来,念君听着曾驼子说出了他自己的身世,震惊之余,不免感伤,到了最后,念君向曾驼子跪了下来,道:“原来是表舅,以前母亲常常对念君提起过你。我早该想到是你。”
曾驼子怔了一怔,又将念君扶了起来,问道:“兰兰以前在人面前提起过我?”
念君点了点头。
曾驼子那张可怕的脸上泛出一丝很奇异的表情,他那双深陷的眼睛里亦有什么在闪烁,他的声音也带着些颤抖,道:“你……你……兰兰是怎么说起我的?”
念君垂着头,声音里带着些悲伤,大概是想起死去的母亲,心里觉得悲痛难忍吧,他凄然道:“母亲说起过我有一个表舅,说表舅对母亲很好,母亲很感激表舅……”
曾驼子的眼睛动了动,久久地陷入了回忆里,失神地喃喃道:“兰兰……”
关于念君的身世,念君自己是知道的。
念君知道他是楚江凤的亲生儿子,知道他最大的仇人是楚江鸿,也知道他有一个表舅姓曾,当时他看到曾驼子时并没有能认出来,因为从他母亲的口里,念君一直以为自己的舅舅是一个英俊而朴实的人。
以前曾驼子之所以不敢说出楚江凤的真正死因,那是因为曾驼子的力量完全不足以与楚江鸿等人抗衡。现在既然楚江鸿不在,而念君也在这里,更加上有晋如愁和惊鸿的帮忙,那么现在就是时机。
现在就是公布楚江鸿的罪行,为苏兰兰报仇的时机。
关于这一点,曾驼子问了念君的意思。
现在摆在念君面前是两个选择——
第一:揭发楚江鸿,夺回碧岭山庄。
第二:埋藏秘密,继续过着逃命天涯的日子。
念君沉思半晌,选择了第一个选择。
他实在有太多的理由选择第一个选择了。不能任楚鸿沟逍遥法外,不能让念君的母亲苏兰兰蒙受不白之冤,要为他的父亲报仇。
曾驼子自然也要选择第一条路。
曾驼子请晋如愁和惊鸿帮忙。晋如愁本不想涉足这碧岭山庄的事情,他陷入这事情倒没有什么,只是晋如愁背后还牵扯着赤龙堡。如来因晋如愁而使赤龙堡与碧岭山庄闹得不甚愉快,他就对不住师叔聂京了。
但若不管念君,晋如愁也还是做不出。
所以思想半晌,晋如愁还是决定帮助念君。
惊鸿自不必说。
她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念君,除了念君外,她不知道她还应该帮助谁。
所以在几人的商议之下,一个简单的,夺回碧岭山庄,揭发现任的碧岭山庄庄主楚江鸿的计划,就这样诞生了……
……
杨教收到了两个令他惊心不已地消息。
首先,被他们好不容易用机关关在正殿里的晋如愁和惊鸿都已自己找到了暗道,逃了出来。
其次,被他们好不容易才捉到了连载追捕了近十年的小孩念君,被人救走。
这两个消息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响着杨教的头上。猪都能猜得到这两者之间必有联系,偏偏这个时候庄主不在!庄主不在,晋如愁和惊鸿又是实力非凡的江湖中人,整个碧岭山庄都没有人是这两人的对手。
杨教只知道一件事情——他要大祸临头了!
这时杨教已将正殿的机关都撒了,人既然都走了,他关着屋子有什么用?他在正殿里左右徘徊,心里焦躁已极。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怎么办?!
现在已快接近正午了,碧岭山庄上下都被层层严密地防范,可是他还是不安心,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眼睛皮一直在不祥地跳着。
不祥的事情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