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脚的时候,赵诗雅隐约感到了一些异常的气氛。包括他们进车时也是如此。车是出租车,三个人坐不算挤,因为害羞,赵诗雅鬼使神差地选择抱着贺月坐前面,结果让贺文和岳甜芯坐了后面。想到这里,几十分钟的赵诗雅有点后悔。如果自己这时候没有选择坐前面,是不是这种气氛就不会体会得太过强烈?
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吃。
一开始,只有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风景不断从窗外掠过,赵诗雅转头向外,看到苍翠的山正在离自己远去。初上大竹叶山,虽然心情有些微妙,但总体来说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开阔的;下山以后,感觉却全然相反,恨不得从来没上过。那些风景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令人感到愉快是一定的,可一旦和汗水与贺文的那些与岳甜芯过往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就不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了。
赵诗雅隐约听到背后人说话的声音。
“岳甜芯。”贺文用全名称呼他旁边的女孩,让赵诗雅好过了一些,随即她又觉得愧疚,因为贺文和岳甜芯怎样,严格来说并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多久了?”
岳甜芯没说话,一如既往地在这种时刻静静沉默着。赵诗雅在前面听得心里酸疼,好不容易才抿起嘴唇,生怕自己嘴边溜出什么打断他们的话语。
贺文对岳甜芯说了什么事?工作上的?还是……私情上的?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再……”贺文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下去。
气氛尴尬中带有一丝暧昧,悬浮在出租车里。司机突然说:“哎呀,两口子吵架了?”他想必忍了好久,这把热情爽朗的声音,一听就是正宗的东北汉子。
赵诗雅的心一跳,后悔上了这辆出租车。果真,后面的沉默越发越严峻了,然后贺文说:“不是。”
“哦,那对不起哈。”司机的口音有些浑浊,他没仔细看旁边也坐着个女孩,笑笑说,“我认错了,一般来讲上车说这种话的都是小情人啊,小伙子,如果你以后有女朋友,可要好好珍惜她。”
“我会的。”贺文这次答得毫不犹豫,平静而坚决。赵诗雅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冰冷的美男子侧头看着岳甜芯,瞳孔中出现一种淡淡的坚定神色,心口再次抽痛不已。
你是对着她说,才如此坚决么?赵诗雅突然想喊叫,想让贺文注意自己这个无名甲。她现在确实有种被贺文抛弃成路人的感觉,不过何谈抛弃呢,连拥有都没有过,在贺文的眼里,她赵诗雅不过就是一甲乙丙丁系列的冰点店NPC,伤感,痛苦,他都不会感受到的,因为没必要感受到。
赵诗雅听着怀里贺月不怎么均匀的呼吸,麻木地看住她不要乱动。她慢慢拉开窗户,背后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到冰点店为止。
赵诗雅本想假称有病,这几天先不去上班,在家里好好想一想,毕竟贺文不怎么在乎员工的出勤率,这一点前几天她就知道了。虽然贺文对员工的工作频率很重视,但这种情况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说什么的。她闷闷不乐地对着镜子吹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都快像林妹妹一样了。这样下去可不好。
赵诗雅,你可要振作起来啊。看着镜子,赵诗雅拍拍自己苹果般的脸蛋,这几天,脸颊有点消瘦,需要多吃一点东西了。相思病真不适合她。虽然赵诗雅觉得贺文还不至于让自己得这种病,毕竟有点自作多情的意义。
是啊,自作多情。赵诗雅自嘲般地笑了笑,她不想为自己的单恋辩解什么,可本来好好的,青涩的朦胧的单恋,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关系硬生生成了一种仿佛小三般恶劣的值得愧疚的行为。赵诗雅不喜欢这种行为……可她无法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贺文,直接从冰点店辞职。
虽然落星甜品冰点店的工资很高,短时间内可能找不到什么与其相符的兼职,甚至一朝打回解放前都有可能,但赵诗雅就是这样想过,与其沉溺于迷迷糊糊的痛苦之中,不如干脆利落地辞职。这,不也很好嘛?潇洒地走开,不失为一种方式。
赵诗雅看着镜子,慢慢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非常沉重,她最近叹的气,都是很沉重的。无从体会过单相思的人,没法感受到这种沉重的重量。
脑海里,仿佛又出现了贺文的身影。可这次伴着他的身影的,却是一个短发的女子,那是岳甜芯。两人从一开始的淡漠,转到对视,相视一笑后,两只手牵了起来……
赵诗雅有点快哭了,她拼命吸着鼻子,闭上眼睛。赵诗雅,就这么就放弃了吗?不甘心啊!说啊,你不甘心啊!
可只有房间里的一片寂静,回复着赵诗雅的疲惫不堪……
“嘎吱——”
某天,赵诗雅负责锁门。所有人都走了,只剩她一个。夜空下一个人,在昏黄路灯的渲染下格外有意境。赵诗雅轻轻拧着门锁,确认无误以后把钥匙收起来。正打算转过身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呐!你是……那个,这个冰点店的员工吗?”
嗯?赵诗雅转过身去。这个声音是个男中音,稍微有点低沉回转的味道,硬要说的话,和冷冷清清的贺文完全是两个类型,他的声音给人一种性感的,有些微磁性的感觉。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姑且先答应一下吧。赵诗雅点了点头,她觉得一个陌生人,不至于因为自己是一家小冰点店的员工就为难自己。她转过身,想看看叫住自己的人是什么样子。看过去的时候,赵诗雅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路灯的阴影下,正缓缓地走过来。
他的身材非常高大,有着一头淡白色的乱发,还有一双精力十足的眸子。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的人,绝对会觉得它特别锐利,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而像是野兽的眼眸。这个男人穿着身背心和短裤,不过身材很好看,并不会显得太粗鲁。不过,至少赵诗雅就被这有点高大惊悚的第一印象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躲了躲,说:“呃……你有什么事啊?”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来者的态度倒是很友好,向赵诗雅十分温和地说,“冰点店现在下班了吧?我来是想问一个人的。”
“问一个人啊。那你问我也是一样的。”乐于助人也是赵诗雅的天性之一,她立即表现出自己慷慨的一面。那男子一愣,立即露出满脸笑容:“好啊!你愿意帮忙再好不过。那,我要问一个人。”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看了屏幕一眼,抬头对赵诗雅说:“啊,她的名字叫赵诗雅。不知道这个人有在你们店里工作么?”
喷!赵诗雅差点没喷出来,这个人找的竟然是自己?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他一字一顿有点生涩地念出来的时候,赵诗雅就有点被吓住了,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呃……那个……如果没错的话,你找的这个人,应该是我……”
“啊?”那男人明显也愣住了,沉默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赵诗雅说,“真巧啊!你就是赵诗雅?没想到今天恰好碰上你,刚才遇上了点事,来这里的时候我也在怀疑能不能见到你了呢……”
你,你来见我干什么啊?赵诗雅瞪圆了眼睛,不解其意。男子的性格大概是热情大方那一型的吧,还有点自来熟,不一会儿就滔滔不绝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盯着赵诗雅微笑道:“不好意思啊!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能不能跟你走一趟?这说的,跟警察叔叔似的……
“别,我家水表在外面。”赵诗雅本能地应用了查水表语句,“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刚说完又后悔了,夜幕已经这么深了,灯又这么昏黄,如果这个看起来粗壮的男人想做些什么,那……谁也救不了她啊!当下,赵诗雅已经开始打量周围了。
“不要紧,我是贺文的朋友,贺文,对,就是你们的店长。”看到赵诗雅惊慌不定的双眼,那男子似乎想象到她在想什么了,立即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知道在你眼睛里我是个粗壮的大个子,会因此怀疑我要对你图谋不轨,但放心,绝对没有这种事!我只是想请你喝点饮料。”
喝点饮料?男人越解释越乱,赵诗雅随便找了个借口:“哎呀,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还没做完,先失陪了……”然后转身就想跑。跑不出几步,她纤细的小手臂就被男人的手抓住了:“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别骗我了!”
“呀!”赵诗雅尖叫一声,那尖叫声绝对有够尖,穿过了半个夜晚,划破城市尚算寂静的天空。男人明显被她的叫声愣住了,一手捂住了耳朵,但还是没放开她的手,“我说了我是贺文的朋友!”
这次,这几个清清楚楚的字总算让赵诗雅醒过了神。她初步镇定下来,打量着这个粗壮的男子:“贺文的……朋友?”仔细看,他的脸还真有几分英俊,和贺文仍然是不同类型的。贺文那种脸庞非常好看,这个男人不是,这个男人的脸很阳刚,每根线条都很刚毅,沉着,与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相称,也的确很帅气吧。
可惜赵诗雅不欣赏这一型的,她比较喜欢贺文那种说不出是什么的冷清型。对,就把他的样子命名为冷清型吧。就这样,赵诗雅神游了半天,总算反应过来男人说了什么,然后急忙掩饰掉脸上的脸红,低头说:“呃……你说你是贺文的朋友,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找你有事。”男人清楚明了地看着赵诗雅的眼睛说,“是贺文的事情。”
在别人眼里,我和贺文很熟么?贺文的朋友怎么会和她搭上关系?赵诗雅百思不得其解,兀自呆呆地看着半空出神。那男子一看赵诗雅的神色就知道她又出神了,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认真地说:“你可能不相信我,明天再找贺文对质也不迟。总之,现在先跟我走,有些只想跟你说的话,我想对你说一说。来,掏出手机,把你信任的人的号码先预备着,如果我是对你不利的人,总不可能对你这么做吧?”
啊!赵诗雅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的小心脏立即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难道说,贺文脸上假装对她不怎么在意,其实对赵诗雅非常在乎么?所以,才会在朋友面前提到她的名字?她的理性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甚微,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去这样想。
大拟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想往感性的方面想深一层,再深一层,顾及到对自己好一些的可能性的吧,所以才会这样。即使明知道这有多么不合逻辑,也要这么想一想。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贺文的朋友来找她,又有什么事?赵诗雅紧紧抿着的嘴唇放松了一些,抬头看着不认识的陌生男人说:“没事,你就跟我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关于贺文的事情,为什么要找我商量?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连名字都记在了手机上,不可能是随便找一个员工来商量的。
很显然,这个男人对贺文的关系链很熟识,甚至乃至于她都知道。但他又是怎么知道赵诗雅的心情的?
贺文和岳甜芯是青梅竹马……
女人在恋爱中可以无限笨,也可以无限聪明。此时的赵诗雅就属于这种情况,她的心情激荡不已,一会儿往这走,一会儿往那走,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而突然想到这一层,赵诗雅刚才还在活跃地跳动的心,立即静了下去。像一座已死的火山。难道说,他不只是贺文的朋友,还是岳甜芯的朋友……
那他来做什么,恐怕……她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