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也是醉得不轻,居然还大模大样地道:“罢了罢了,到时候再说罢。我瞧你人还不坏的,到时候也不会对你下重手就是了。”
  王定也还罢了,罗茂却是忍不住冷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却不说话了,周方见他坐在谢春生身侧,虽不认得他,却在醉中也不敢说什么狠话了,他也当了没听见,仰头又倒了一碗酒下肚,他刚自己拿了桌上的坛子想倒酒,就听得一声劲风响动,他眼被酒坛子挡住了也看不出是什么暗器,伸手把酒坛子向了那暗器来路一格,哗地那酒坛子已是破碎了来,酒流得了一桌,周方身上也溅了些酒,半张着眼,看见面前桌上多了一个白玉的围棋子,一时没想起那白玉棋子的来头,冷笑着道:“好家伙,真是好家伙,竟敢在王老总家里动手动脚的,你胆子倒是不小。”这人虽是醉得不像话,但却还知道这是在王定家里,也不敢因意气而动手,虽知道自己说的话太有些不像话了,却还不自己警惕,反倒用了手挑拨离间的功夫,看得那些想出那棋子来历的人一个个好气又好笑。
  王定看了周方道:“无尘道长这是好意,周方你实在是说的话有些过了,不然你还能活着见到这枚棋子?”
  无尘道人不沾荤,独自在一张素席上坐了,周方听了王定那样说他,这才有些醒了来,这才想起绝迹江湖已久的绝尘观高人也在,拈起桌上酒水里浸着的棋子用衣裳擦干净了跑到无尘席前双手奉上那个棋子作着揖道:“道长你可不能跟小人一般见识,小人是喝多了乱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无尘点点头,却不说话。周方这才敢把白玉棋子放到无尘道人面前,回到自己位子坐了,再不敢说话。
  商千刀这一夜居然没有来,倒有些出了王定的意料,以商千刀那样的身份,说出话自然不会是不算数的,昨天早上天要亮时商千刀杀了人,只怕他也是要等到昨天老时间才动手。王定眼见天越发的逼近天明,心头就越发的紧张,但直到日上了三竿,一个大庄子里到处笑语欣然,不时的迎客的鞭炮响起,虽是才被商千刀杀了个天翻地覆,本庄的人心头都压了块大大的石头,但总是商千刀没来,在这样家主寿辰,下人们也都显出了笑脸。
  王定心头越想越是不对头,昨天商千刀一个人就敢要胁百十来个武林人物,怎的会昨晚不来?总算是他转过了弯子,想通了商千刀是要避开他的锋芒势头,但想通了之后就越发头痛,简直跟了济南的王从善这几个月的头痛都有得一拼:商千刀那样的独来独往,想要找到他那是死人从棺材里活过来也办不到的事,而这样的神出鬼没抽冷子对他们下毒手,这才真是防不胜防——他根本连商千刀是怎样神出鬼没在他王家庄如入无人之境地的事一点都没想出来。
  商千刀纵然只是个要饭乞讨的化子,管一个人的吃穿总是够了,而王定纵然豪富阔气,毕竟也不能跟官府相比,叶守信肯借兵给王定,那也不过为的王定名头太大,王定虽然早退出了公门,自己也亏王定办了许多的大案子,不但自己的许多大案都是王定办好的,就是天下各府各县的许多棘手的案子也都要求王定,自己欠了不少的人情在他身上。这样的人,想要在地方上好好做官,还是能帮他就帮些的好。
  王定家世再豪阔,也不能长久养上千的官兵公差防守家院罢,何况反天会还拿了自己一张四百万两银子的久条?
  王定眼睛一亮:“反天会?对了,就是反天会!”
  王定想到这里,把了王福的大儿子叫了过来:“你赶紧赶到山东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王福的大儿子叫王宽,心思远不如他三弟转得快,但做事一向却最是塌实不过,王定所以便选上了他。王宽一看家主这样郑重其事,也知道事情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应了声,出去了。
  上午,王定跟了来跟他拜寿的都是笑颜相对,竟真是放下了老大的心事,看着那些后生晚辈给他磕头作揖也笑嘻嘻地谦让。
  中午,王定坐在上席,众宾客一个个都给他拜寿行礼,王定也笑了还礼,吃寿面喝寿酒直到了未中时分。
  罗茂总算是想起了什么,低了声音问身旁袁存义:“袁世兄,怎的王老总的公子不见?你到得比我们这些老骨头早得多了,这个你总晓得罢?”
  袁存义也低了声音:“罗前辈有所不知,这三位公子自商千刀杀害十三家人便隐藏了起来,想来以王大捕头的心计胆识,必然不是叫三位公子避锋头去了,只怕是要留下一着暗棋对商千刀——这里只是晚辈臆想偏见。”
  罗茂叹了口气:“其实我老头子想来也是这样的。”
  谢春生看了罗茂一眼,没有说话,罗茂省悟了过来,向袁存义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地就换了话,袁存义道:“无尘道长竟会来给王老总拜寿,倒真是出人意料。”
  罗茂笑道:“王老总神通广大,三年前绝尘观清云观主之死,凶手也是王老总亲手拿到的,凶手绳之以法,虽说无尘道长是清云道人的师伯,后辈之事大可不管的,但一派之主,报仇之事岂是小可?”
  袁存义听得苦笑:“那倒是了,只怕无尘道长他生性本就疏懒,到这里来凑这热闹也非他本意罢。”
  王定向了众宾敬酒回席,正好听到,大笑:“你们说的倒是不错,无尘道长正好在保定府,本来他也不会来的,只是一听了丁仙客说商千刀闹得厉害,才过来想要了了我对绝尘观的人情。顺手才来给我说是拜寿,否刚我怎有那样的面子劳动他老人家亲自出来?”
  谢春生举酒杯喝了,道:“绝尘道长世外高人,虽是来了给王老总拜寿,瞧他那样的架势,竟也是嫌我们俗气了,自己一个人坐了。”
  谢春生的声音不是太小,人人都知道无尘道人虽不跟人打交道,但也不是小器之人,也不怕他听了见怪。
  无尘一直低头了,这时才抬起眼来看了看谢春生冷冷地道:“谢盟主说的不错,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来跟贫道说话,一来贫道嫌烦,二来你们也少受贫道的闲气!”
  谢春生已是一把年纪,也根本就不动气,反拱手道:“承教了。”
  无尘低下了头自顾吃起来,又不说话了。
  吃酒之后,王定引了众宾客去看寿礼,后堂里一大堆寿礼珠光宝气,明珠金玉元宝摆了几大张桌子,而无尘道人只是叫人挑来的一担寿面却最是抢眼,无尘生平不踏足江湖理会俗事,他给人送的纵然只不过一担寿面,那面子就已是把了所有人的珠玉珍物加在一起都比下了去!看了无尘的礼帖,众人眼中现出了欣羡的神色。
  中午吃酒直吃到未末,申时过不了到半个时辰,王家庄上又摆起了酒席,那些官兵公差们虽也还在外面巡守,没能吃到酒肉,但王定已是叫人每人给了二十两银子的酒钱,只这一项他便用了四五万两银子。
  王定也并不是钱多得随手就能拿几万两银子打赏的人,一般寻常的百姓一辈子辛苦也未必能挣到五百两银子,五万两银子岂又是小数?但王定不是官府,叶守信肯借了官兵给他已是天大的人情,若是宾客们有酒喝,丘八们只能喝西北风吹冷气空着肚子听他们猜拳行令,两千官兵若不走得只剩下不到五六百人那才真特么的是奇事了——老子凭什么给你姓王的卖命,爷们可不是那票舐你屁股都喜欢得紧的公差!!
  众人刚刚入席,无尘道人就冷冷地道:“商千刀,你来了就下来罢!绝尘观无尘道人在此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