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千刀怔了半天,又叹了口气:“本来老子那老鬼大师伯叫我去杀刘谨那太监的,为的要哄得司空城信我,竟下了血本连反天会总舵叫我引司空城去挑了,杀了那么多的人,总算不到司空城竟也真特么的不是东西,居然半路就敢翻脸,济南城里反天会里叶独行驶徒弟帮我留到司空城身边,他还怕司空城对付我,就把老鬼和肥老二、老三都弄了来,却连他们都死了。这特么的才是陪了夫人还折兵,老子比《三国》里头的那周瑜都特么的差得远了,今后还能怎么打算?死了那么多的人,根本连北京城都特么的没进,连特么的路都没走到一半!”
  这话一出,无尘跌坐在了地上。
  商千刀看了无尘那目瞪嘴巴呆,张嘴巴结舌头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苦笑:“怎的?你还看不透变故的关窍么?这好像也不是太大不了的鸟事罢?”
  无尘何等定力,竟也是惊呆了。他也是死都想不到江湖上闹得风云突变的反天会总舵失守竟只是一场苦肉计,跟反天会势不两立的商千刀竟是在为反天会做事,代价这般惨烈,竟也是刀头指向的当今天下权势熏天的太监刘谨。
  商千刀怔怔地自说自话:“说来说去,最不讨好的还是老子自己。老子虽不是反天的人,那老不死的老东西却硬是把反天会最他妈烫手是差事给老子做,却不找他那徒弟跟叶独行的徒弟。老子却还连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惹得老不死那个徒弟跟我为以难。牛鼻子你他娘的是不知道哪,那小子一个人身上就有隔山打牛拳和天衣神针两种武功的真传,你倒说,老子这是何苦?”
  无尘陡地听了商千刀说出这么多的密秘事情,实是吃惊得都忘了怎样吃惊了,只是呆呆地瞧着商千刀自言自语。
  天都亮了,无尘坐在地上已有两三个时辰,霜露的湿寒冷气都全无觉察,商千刀已是不见了。
  无尘还记得商千刀跟他说的话:“老鬼师父这一辈子没有朋友,这世上跟我老鬼师父作对的人里,叶独行是他最服气的,虽然叶独行把他打得重伤过,他非但不觉了丢人,反倒骄傲得很,叶独行死了这十几年,但一听说有人骂了他一句,老鬼都把那人活活地煮来吃了,我也知道,别人纵是杀了老三老鬼也未必会太难受,但决不能在他面前骂叶独行,就是在背后骂了也一定不要传到他耳朵里去。他有时候心性一好起来,做事也就学了叶独行的样子,却又不像,弄得不伦不类,经常把人杀了后还给人家磕头作揖地认错道歉。叶独行总是死了,他的对头里么,也就你一个人了,其实老鬼对你也很有些佩服的,所以我心头这些事实在是憋闷得慌了,才跟你说的。像牛鼻子你这样的人,世上也不多了,我若杀了你,岂非又少了一个?区区比武胜负小事,连特么的个屁都算不上,我叫你出来也不过只是不想你跟姓王的那样的家伙混搅在一起,那样子根本就对你没什么好处。就是你当年把我老鬼师父打得屁滚尿流,那又怎样?他都未必真想要杀你,我又是何苦来由?”
  无尘记得自己问起:“那人厨子倒底是什么来历,姓名是什么,你总可以跟贫道讲讲罢,好歹也毕竟冤家对头了这几十年?”
  商千刀仰头看了天,嘘了口气:“这个么?现在活着的就只有老子在反天会买命铜钱那死老王八蛋师伯一个人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了,除他之外,连他的徒弟都根本不晓得。老子自然也特么的不知道了。唉,老子心头的事情总算是找了个人说说了,总也算是没白到保定这一趟。我们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不若就散特么的场罢。反正今后我们两个是再不可能见面了,老子就跟你客客气气地客气一回。”商千刀居然深深地向无尘道人打了个稽首:“请了。”
  无尘立掌当胸:“商居士请!”他生性本来极是淡泊,但一想想一生对头,自己竟连人厨子的真实来历都没法子知道,也不禁只是苦笑,商千刀这回功夫作得极深,连他那样从不轻下定论的人竟也没瞧出商千刀这几年行事的用意,也当了他是无恶不作之人,却实在想不到他竟只是为了要取信司空城,销掉刘党的疑心,相处了几个时辰,才明白这人用心之苦,竟是连自己的声名都肯毁掉,实是坚忍卓绝之辈,远在江湖侠士之上,无论这人方法对是不对,都是个极为了不起的角色,心头一改观,这才对商千刀敬意起来。
  雪停了,向冲天和小毛毛又回到了济南城,城门只有两个巡卒,再不像以前那样弓张剑指,如临大敌。
  济南城一个冬天死的无数的人,这帐居然全都到了司空城的头上——畏罪潜逃——再不必审察拷问了,这就特么的是做贼心虚所致,连刘谨和谷大用都叫人到处缉拿此人,这司空城当真是罪恶滔天那样的罪大恶极,满朝文武也跟了纷纷上本参奏弹劾,皇帝倒无可无不可的,既是所人的人都说是那司空该死,想来不是在诬陷他了,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他妈才当真是积羽沉舟,积毁销骨。
  纵是所有人都料定司空城凶多吉少,却绝没有人真想到司空城竟是死了,刘谨也就还没有叫人抄司空城的家。
  但数年来总算是头一次刘谨的亲信被人指摘以至于本参,刘谨居然不但没袒护,反倒顺水推船借刀杀人想要杀人灭口,这些事百官知道,但总也是都不要紧的,只要皇帝不晓得,九千岁他老人家就稳若泰水的老公——泰山!
  济南知府之事暂由山东布政代理,王从善索性全把担子丢给了那布政使,这次他虽只是罚俸三年,总也算是过了大难关,更没心思处理事情了。那布政使见大雪里济南城里有人赈济,使人打听,发觉这出钱的人竟还出得不少,心头便大大放下一块事,专心了管属下各州县济灾,吃药和尚后来又交了五千两银子到官库,那布政大是赞扬了一翻,亲自上门挂了块泽及万民的匾旌褒了一番。
  丐帮兀自忙了救济雪灾,向冲天一向不喜欢找人帮忙,就只跟了小毛毛两人在济南城大街小巷里到处打听找查,商千刀就像是死了一般再无半点的音信传出,司空城也像是被人杀了来吃了,也沓无信息,常仲英手下人也到处找司空城商千刀,可是一个死了一个早到了保定,无凭据无假借,却叫这些人哪里去找?
  直到二月初二这天,济南城里才传出了一个消息:“商千刀竟然到了河北保定府去跟天下第一神捕王定作对去了。”
  刚吃罢晚饭,手下人就来报说了他在酒楼上探到的消息,一面分派人手跟住那传信的人,一面回来报道。常仲英本也早觉得这些时候不见商千刀现身,也有些觉得不对劲,一听这话倒呆了一呆,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也并非是全无这样的可能,于是连夜派人把那放出风声人从客栈拿来一问,才知道那人就是王定管家的儿子王宽,王宽本就是给商千刀找对头的,有五有十连本带利还买一送九的问一答十地把商千刀在保定做过的事全都老实得老老实实地跟常仲英说了。
  常仲英倒不在意商千刀找王定的麻烦,但是一听了王定罗茂那样的大行家都说是司空城死在了商千刀手里,还真是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样人物嘴里绝不可能说出半句没根基的言语,只是自己这一个半月以来实是被商千刀先当长街杀人,后又深夜纵火,气昏了头,竟没有想到有此一节,听了王宽的话,立时所有的点点迹象就被串成了一线豁然贯通,此时已是四更天,常仲英道:“来人!准备车马,肖君你去向王巡抚辞行,就是本官要去保定了,王宽,你带路。王老爷子寿辰,本官倒有失拜候,这回正好见见他!”
  那王宽一怔:“大人,小的还奉家主之命,务要把商千刀的讯息通知给反天会的人,这样子就回去,家主一定会责罚小人的!”
  常仲英一呆,失笑道:“不错,要找商千刀报仇,反天会的人是不可少了,王老爷子当真是算无遗策。你也不用担心了,反天会的人就在济南城里来,这些天我们虽见了面,但没打过招呼。管七,你快些去把反天会那两位一齐请来罢!”
  管七道:“侯爷,那姓向的年青人实是个厉害的人物,但是那小孩子怎的也要带了来?能做什么事?”
  蓝勤在一旁道:“你真当那小鬼好惹么?虽说那小鬼武功现下或是不如你我,但是不出二十年,必定又是一个跟那姓向的现在这样的人物,你没听说公孙同好像都是折在他手上的么?”
  那人听了这才服气。
  常仲英叹了口气:“若是此时在济南城里的是那位叶大侠的传人就好了。你快些去罢,我们越快到保定越好,否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姓商的的消息了。”
  小客栈的门被人一脚踢飞,门扇带着大响,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连掌柜带伙计和了住店的客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商千刀杀来了!一个个怕得要死,再没有一个敢出头,管七站在门口扬声道:“反天会的向爷和那位小兄弟,关内常侯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