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毛吐了吐舌头:“运气当真不坏,居然这里碰上了好心人给些吃的,早知道这样的苦法,我们就多带些吃的进山了,反正拿那姓常的,我们又不用花钱。”
  向冲天吃了块肉叹息道:“你这小鬼,空了手都走不动路了,你还背那些吃的,我看你不是想吃东西,而是想吃苦了罢?”
  小毛毛道:“谁说我想吃苦?我纵是背不动,还有向大哥你呀!我要是背得走不动了,干脆你连我一起背了岂不更好!”
  向冲天再是心事极重,也忍不住笑了:“你这小子,算盘打得倒精!也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
  忽地向冲天看见那铁锅旁余下的十来截的木柴,眼光顿住了,他十三四岁的时候钱有钱就故意把他弄到了守御雁门关的官兵里去,那些官兵们虽然武功不高,但是风霜锤炼得他们行事作风都极是利索了,他当了两年的边兵,一眼就看出了这草屋里那几根木头搭成的小灶极的学问,手脚只稍再有一些笨拙的根本没法子让那简简单单的几根木头不倒,更别说是吊锅起火了,想想了能在这样地方隐居的人多半是打仗过的老军官,但他看那木柴居然是被齐齐整整地平平的柴上根本没有一般劈柴起伏不定的弯曲,若不是一段柴头还有火迹,向冲天看见这些柴只怕不但会不当这些是用来烧火作饭的木柴,反倒认为是哪个木匠精工细作弹墨割锯的料木,这上面再无半点可以作假的功夫,专攻武学之人功夫若是低了些,都根本不可能劈出这样齐整平滑口面的柴,向冲天都吓了一跳:这深山里居然隐居了一位不世出的武林高人!
  小毛毛嘴里塞了东西,也就不说话了,向冲天却听见了左面传来一阵踏雪的脚步声,还不及细想,屋内那苍老的声音却低沉了声音道:“你们快些走罢!”
  向冲天本来就在奇怪,他还以为是常仲英或是王定这么快就能找着他二人,一听老人的话,才暗暗地好笑:“怎的我草木皆兵了,那老人既是耳目这样聪敏,他叫我们走必然是来人找他的,却不干我们的事。我们走也是无妨的。”道:“小毛毛,我们走罢。就谢谢主人的赐给食水的恩情了。”
  那老人想来也是想不到向冲天居然这样听话,也不及多说什么:“你们快些走罢,不然来不及了。你们——”却声音转急道:“你们只怕是走不了了,还是进洞来吧,千万不能出声,不然惹了祸事你们小命难保。”
  向冲天和小毛毛对视了一眼,道:“晚辈兄弟遵命就是。”拉着小毛毛走进了山洞,山洞不大,一块石板上坐起个老都,衣裳精粗淡,左手边一条木拐,右眼用了小块的皮蒙住,居然老者是个瞎子,左眼的眼光却平和淡定,绝无凶煞的锋芒。
  向冲天怔了怔,抱拳道:“晚辈打扰前辈了。”小毛毛跟着向冲天也作了个揖。
  那老者道:“罢了,是我忘了时间了,否则早该叫你们离开的。”说着话左手提起拐拄在腋下,向冲天两人顺了他向下看去,不觉倒吸了口凉气,那老者一条左腿竟是齐根断去了。
  那老者听向冲天的口气也是以江湖人自居,也怔了怔,摆了摆手:“罢了,本来不关你们的事的。你们就在这里头罢,无论外面怎么响动,你们都不许出来,不然有杀身之祸,知道么?”
  向冲天点头道:“是,晚辈谨遵吩咐。”
  那老头叹了口气,拄了拐走出两步,却又回头:“想不到今天害得你们也走不了了,想来也是命里注定的罢,若是老夫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石板下有个坛子,里面有几样东西,你们拿去罢!”
  小毛毛眨着眼:“是。”
  连小毛毛也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他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却见向冲天脸色凝重,像是遇上了极麻烦的事一般,心头一想便知道他是为的来的这人为难的,小毛毛听得那脚步声根本就是常人的征像,却知道向冲天一向不是吃惊的人,虽想不通他为什么费神,但也就没有出声了。
  向冲天看看小毛毛的神色,对他指了指那些柴块,使了个眼色,小毛毛这才留神那些柴,这才觉出那柴上确是古怪,又吐了吐舌头,伸手捡起了地上一把锈柴刀,看得更是目瞪嘴巴呆,张口结舌头,那满是铁锈的柴刀上只有刀头上不到两寸长一截上铁锈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擦刮得掉了,现出黄黄的一段,再看那些柴木,若不是那锈刀劈柴,就只可能是两人大白天里见了鬼了。
  向冲天也看到了柴刀上的蹊跷,吃惊不已。
  果然外面那走来的脚步到了草屋外就住了下来,响起了一个同样苍老的声音道:“杀人王,今天又是我们交手的日子了罢!”
  瞎眼独腿的老人声音响起:“我还在奇怪呢,本来上午就该来的,你怎的迟到这时候?莫非是壮了壮胆气,才横了心不怕死了,你喝了多少的酒?”
  来的老人轻轻地笑了笑:“你怎的这样想,你就没想过是路上积雪太厚了么?”
  杀人王淡淡地道:“哦,是这么样?只是你上官老头子去年中秋回去之后,可有些什么新鲜的花样想出来么?”
  那上官老头道:“我可没有想什么新的招式,反正我们比来比去,却始终是个平手,你就有想出的东西,也奈何我不得的,而我费尽心机弄点名堂出来也伤不着你一点点,何苦费那些心事!”
  杀人王声音还是没半点的火气:“那你说怎样?”
  那上官道:“其实我们这一大把的年纪了,何苦再斗来斗去的斗,就不想好好地安稳过日子么?前些日子我去了中条山,见到卢老大他们居然跟他的三个兄弟全都在那里,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杀人王默然了半晌:“我腿断了一条,哪都去不了,只能在这里等死。”
  语气平淡,只是这话里透出无尽的苍凉和凄楚,向冲天和小毛毛两人只听得鼻子发酸。
  那上官老头也叹了口气:“唉,这世上的事真是怪得很,明明我们两个老头加起来也差不多一百七八十岁了,居然还不死,那位大侠叶独行,却是十几年前就过了世了。”
  洞里两人听得大吃了一惊,外面老头杀人王竟似是拿不住木拐了:“当真!”
  上官老头点头:“那是自然的,卢老大亲自跟我说的,岂有不真之理。他们兄弟还在给叶独行守墓呢!所以呀,这些时间老子想了很多的事情,你说我们还打什么打,一点点的意气值得么——我们就拼命打了这三十多年?想想呀,人一辈子真是天上的浮云,功名利禄都是虚幻,争什么争!我还跟你比什么武呢!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但想想你老头子还没有看透世情,就实在是忍不住劝劝你罢了。”
  那被叫作杀人王只眼独腿的老头沉吟了半晌,也叹息了声:“我们这些年纪大的都不死,反倒是年轻的人死了。”
  那上官老头却冷哼了一声:“你发什么感慨!老实跟你说罢,叶老弟的死,跟你那帮昔日的狐群狗党猪朋狗友都大有干系。你就好说风凉话!”
  向冲天和小毛毛两人匪夷所思,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心神不定,实是想不出来这些人口气里透出跟叶独行很知交的样子,他两个人却是什么来历,两人都是脸脸相对,作声不得。
  那杀人王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上官羽今天非要给我说清楚了不可,叶独行死了,就算是真死在那帮王八走狗的手里的,但我也跟他们分开各行其是这几十年了,怎的就连我也骂了?”
  向冲天一听了上官羽三个字实是有些耳熟,却又实在的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得说起这名字过,小毛毛见了他的神情,连声都不敢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