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厅中的无不是江湖上的大行家,跟着也都瞧出了酒中剧毒,这人出口迟得片时,厅里只怕百多豪杰无不立毙,也暗暗在庆幸。
  那人却冷冷地道:“你倒不必感激我的。”
  王定听得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人冷笑了道:“这毒本就是我下的,你这位天下第一的神捕竟还没认出我么?”
  那人说到后来,声音一变,暗淡的双眼射出有如实质的精光,却不正是商千刀是谁?在济南时王定在王从善私园跟司空城见面时也见商千刀的面过。
  王定心头一震,商千刀已是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怎了?这样还认不出我来?”
  王定定下心神:“是你,商千刀!原来是你!”叹了口气,他已是隐隐猜到了商千刀的用意,却只能叹息,“本来我早该想到是你的,这世上除了你有什么能在我酒里下毒?若非下毒之人,怎么又会晓得酒里有毒?”
  谢春生大怒:“商爷,我谢某人可没有得罪你之处,这许多的江湖朋友也从未开罪过你,你怎的就如此狠毒?”
  商千刀冷笑:“谢老爷子,你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怎的说话这般不讲理?”
  “谢盟主怎的不讲理了?”罗茂和袁存义齐声大喝。
  商千刀自一揭开面具王定叫破他名字之后身侧的人早纷纷走避开去,连王定都要大张旗鼓对有些把握对付的人,还真没人敢随随便便地就站在他身边的,纵是有些生平自恃极高的人物一觉到商千刀身上阴寒冰冷的杀气也变色避开。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漫不在乎地道:“你们一个个在江湖上也是字号响当当地,我就跟你们讲理罢!谢老爷子,王定跟我有大大的梁子,我杀他该是不该?你说,我从济南到保定只用了四天时间,为的就是要杀这位天下第一神捕,但为的你们在场,我不想害死你们,竟连自己的大仇人也放过了,怎的你们还这样的不知好歹?莫非我真是要把你们毒死了你们才罢休是不是?”
  厅中的武林人物也并不是全都不晓得好歹,听了他的话,全都作声不得,连怒气冲天的袁存义和罗茂也面面相对,换了人,乱刀早砍他作了肉泥,但人没换,商千刀还是商千刀,这话虽是强辞夺理了些,但毕竟这样说商千刀也说得通,实在是没有一个人再说得出话来。
  商千刀声名再是恶,但这些人却是确确实实实实在在地受了他的活命之恩,许多的老江湖也猜到了他的用意了,却实在因为商千刀纵真是毒死所有的人,以他的武功也没人能拿他怎样,虽也听说了商千刀在河南有家小,但是自他一跟司空城搭上手后,商丘城里再没人见过商千刀的老婆和儿子,显然是早就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到了另一个地方了,也根本没人有法子拿他的家人如何。他一松手,却于各人有了莫大的恩情,纵有反复无常的角色,一想到连了严厉司空城都死在这人手里,也没胆子再跟商千刀作对了,何况大多的人还是江湖里讨生活,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恩将仇报的事也实是做不出的——厅里人虽多,但商千刀敢这样的现身那自是有所恃,老江湖的眼光确是毒得很,虽没跟商千刀交手过,却真是判明了情势:商千刀纵是今日不敌要回避他们的锋芒,但这些人不可能永在一起,自己好歹也有些身家,落了单万万地在商千刀手里只是死路一条,也没有人敢冒这样的奇险!
  商千刀冷冷地看了看王定:“你们尽管放心,我跟王大捕头的事跟你们无关,但是要想死心蹋地的跟我做对,那我姓商的也不在乎,你们就只管插手就是了!反正周围官兵捕快多的是,老子是万万不可能活了出去的!”王福刚要向后走,商千刀手里折铁刀对了他遥遥一劈,远隔了两丈,王福的人却已被刀气自头顶至胯下剖成了两片,肝花肠肚大便飞溅起来,却又落下!
  王福当时正经过一张酒桌,连了他身后酒桌长凳和了几个酒碗菜盘一线直过,分成两半跌在地上。
  “我姓商的跟王大捕头的事,不与他有相关,若是想跟老子作对,你们尽管上就是了!”商千刀冷冷地道。
  谢春生怔怔地看了看王定,又看了看商千刀,正想要说话,商千刀接了又道:“你们若是觉得这样走了不义气,那倒是多想了,王大捕头手里的家丁官兵和差人有那么多,你们再加上实是多余,我若能把他们全杀了,加上你们也是没用,不过我再费些事杀你们全家就是了,反正你们各位也是有名的人物,老子一个个慢慢地找来,老子也反正今后没什么别的事了,你们倒试试看罢!老子话就说到这样份上,你们看了办罢,明天早上老子再来!”这人口气强横,竟把了这许多人都当成了死人一般,最后一个来字出口,人便已带起淡淡地影子如电闪一般掠到了外面院里,这一掠竟有四五丈,更没人见他作势,这样的轻功,岂是一般人所能企求乞求和祈求?眨眼不到,商千刀的影子也不见了。
  这回,厅里再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话来,一个个张大的嘴巴,瞪大了眼珠子,嘴里的牙打着擅,眼睛发直,有的人竟连身子也抖了起来。
  离王家庄五里外小山坡上有个猎户住的草屋,却是有一两年没人用了,保定的雪远不及山东那边的大,竟只是给压得有些歪了,商千刀到保定王家用了一天两夜时间掘了条地道从庄外一个稻草垛下通进庄子的柴草屋后,那里的柴草极厚,多是用来给马厩的马换来倒卧的,平时就少有人来,那屋子后更是乱得不像话,商千刀踩道好久才挑的这个位子,神出鬼没的杀人潜入却最好不过。地道好了后他才找了落脚之处,就选取了这草房。
  草房分的两间,一间有个极简单的行军灶,另一间略大了些,商千刀在另外没有行军灶的那间草屋里搭了个木台子,台子上赫然如夏天瓜农家里到外都摆了的西瓜一样摆着两三百个人头。
  人头都用石灰浸过了,只依稀可以认出面目,却是老少男女壮弱都有——王定手下十三太保十三家人两百七十多个人头竟是一个都不曾少。
  商千刀就睡在这人头流滚滚地草屋里的地上,地上铺着干草,两手边两把刀,右面还有些肉脯肉干的纸包,还有一个小小的锡酒瓶子。
  商千刀睡得很沉,呼噜声也大得很。
  十三太保十三家人被商千刀尽数灭门,只是留下了些家人奴才或是生疏远淡的亲戚,但商千刀也不是安着什么好心的。
  商千刀沉睡中都梦到了那些家人亲戚们争财产吵架打架打官司甚至是杀人了,若是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他未必这样短时间内全数找到,他要留下精力来对付的是王定。
  不是那些可杀可不杀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