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善向了远处城墙上张弓待发的兵丁道:“此时正在全城缉拿那老强盗的徒弟跟儿子,昨天公文来了,王巡抚王大人就要回京了,新任山东的布政使大人就要上任了,本官这正是要尽快拿住了那商千刀跟那人厨子的儿子,不然布政使大人来了就要怪本官办事不力,此事也要请王捕头帮忙呀,本官手下尽是一帮吃干饭的,平日吹得比什么都牛,但是一遇上了正事,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王定这才明白方行善怎的会这般大的排场来接自己,果然当官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就是人家喝了他一口泔水他都想人家给上一两或半钱的银子!
何况是这眼下他还下了这样大的功夫?
连了赵大方都看出这官的算盘了:“哎呀,我的方大人,你老人家可不可以让我们退出城去,你们也都回去,就当我们都没有见过?”
方行善一呆:“这是——?”
赵大方却是个一根肠子通屁眼的人:“小人们现在是火烧屁股顾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怎么有空帮你抓人?真的,反天会的人已是找上我们了,你老人家看我这手?”
方行善这才看到赵大方的双手都用布包了起来:“这是怎的?”
这时赵大方却眼珠子转了一转,才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被反天会上百个人用的弓箭围住了,那帮人真是好凶的,最凶的那个人一拳就打死了我们两匹马!”
这话明明有破绽,但是方行善却听不出来,还问:“怎了?司空大人不是说反天会的人去了登州么”
卫平本来还担心赵大方说漏了嘴,但总算这人虽是不长于想事,却还不是笨蛋得要命,接口道:“大人哪,反天会的要叫我们把要钱不要命的差事交待了后就滚回河北去,不然就要把我们全部都杀了,还要杀光我们的家里老小。”
王定皱了皱眉,想要拦住卫平的话,但是卫平给他递了个眼色,王定就不作声了。
方行善听了卫平的话,脸上就现出了沉思的神情。
过了一会,方行善低声道:“济南城又来了个厉害的人物,据司空城讲的,他手下十几个神机营的人在房上守了那反天会的老贼,却给人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杀光了,在下面的那个姓丁的居然就跟个死人一样,根本就没察觉!照了神机营这样闹法,本官在这里只怕也做官不长了,苦呀!”
王定没想到了方行善竟会向了他倒苦水,一怔:“司空大人办的是国家大事,方大人一向也是爱民如子,方大人想得太多了些罢?”
方行善苦着脸也不说话了,他自是也看到了王定那副神情,这才明白王定明明立下了这样大功还要这样的垂头丧气,他虽不是江湖人,但这两个月来自从司空城进了济南城,一串的杀人放火闯城门纵是他上任快一年来合府各县治所有凶杀的案子回起来也没这两个月济南城里的案子多,还有许多的事他连查都不敢查,但司空一走,上面定然还要怪自己办事不力,到时是怎么个处置自己连想也不敢想了,这其间反天会的事他多少也听到了些,也晓得反天会不是好惹的,王定一碰了反天会的,那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和穷霉,泥菩萨在江心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何况现在却是泥菩萨落到了黄河里头?
方行善向天大声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王定向了方行善道:“方大老爷,实在是小的这回也遇了大麻烦,只怕反天会的那帮亡命徒若晓得了小的帮大人做事反要连累子你老人家。小的还有要事要回一趟保定府,至于小人办的飞天狐狸、要钱不要命和乱石山的三件案子还劳烦老爷向朝庭奏明,请老爷请了贵府班头来作个交接,把了这些凶徒的人头拿了去号令示众。”
方行善听了就把归玉叫来:“王老总把了这些人的首级交给本府,你添点清楚了立个文书给王老总作个凭执。”
王定向东郭亮一点头,带了归玉到了后面去了。
过了顿饭时间,两人回来,归玉向了方行善一躬身:“大人,小的已是跟了东郭亮点清了人头,小人也曾见司空大人那里见过要钱不要命,认得那人头是他的,屠百城更早是官府图形书影揖拿的要犯,里面也确是有他的人头,余下的都是乱石山乱党的首级计共一百三十三个。交接文书在此,还请大人过目!”
方行善道:“王大神捕会骗你不成?”当真是官不离印,印不离官,方行善从怀里取出大印就在马背上一摁,向归玉一个眼色。
归玉会意,双手接了那文书,捧到了王定马前,王定看也不看,就叠了起来放到了怀中,向了方行善一拱手:“方老爷,小的实是记挂家中老小,告辞了!”
方行善目送了王定走远,脸色铁青,正要叫人闭了城门,不防人丛里飞起一片刀光,向了他直迫而来,来势凌厉风发,威不可挡,归玉看得不好夹马上前拨了单刀向那刀光格去,但是那刀光竟一下把单刀砍成了两段,归玉一个身子分作两面,那一刀自顶门而下直到胯里,只一沾了马鞍便即收回,马鞍上竟没一点刀痕,归玉的单刀本是百炼精钢所打造,居然被人一刀斩断,惊得他呆了,一声没发便分左右从马背上落下,看得众人动都不能动了,也作不了声,就似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
漫天的血雨里人都只注意去看了被劈成两片的归玉,那剌客已是一刀削下了方行善的人头,一声长啸,飞身掠上了城楼,几个兵还没醒过神来,那人已是一刀割断了他们的喉头!那些城防营的兵还没软倒,那剌客已是到了城楼边上反手向了城墙一刀,刀锋划着城砖闪起一道火花,那人竟就这样安安稳稳地下了七八丈高的城墙到了地上。城门上还没反应过来,那剌客已是几个起落,出了众人的视线了。
半天,一个老兵才叫出声来:“商千刀杀了老爷!来人哪!”那晚竹林寺他也去了,还正好是就在司空城他们的那一边,所以认得商千刀。
这进吹来了一阵风,陡地从了兴隆茶楼高高挑起的飞檐上垂下一条长长的布,上面竟用了鲜血写了一个个斗大的字:区区薄礼敬送神机营总管司空城大老爷,草民商千刀再拜奉上。
布的下端用线系了个小石头坠住拉得直了,竟然那血迹还没有干,但那是杀方行善之前就备好了的,众人忙乱间竟想不到用了来写字的血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茶楼上的一个小阁子里吃茶的三个客人倒在了血汩中,都是项上的大动脉被砍开了,放了血从了木板的空隙里透了下去,滴在了下面的一张桌上。
——那也是过了大半个时辰看热闹的茶博士想起了楼上还有客人,上去伺候掺茶时看到的。
司空城自从那晚上商千刀两兄弟脱身后就一步都不出了那巡抚私园半步,他知道这回自己真是捅了马蜂的窝也就是马蜂窝了,商千刀性子厉害,从不吃人半点的亏,以前让自己也不过是另有所图而已,但是这回连了他师父都死了,双方当真是不死不休局面了,司空城一日不见到他们的尸身,就一日不会出门。
死也不会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