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滚烫的风吹过,空荡荡的地方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声,远处传来喧闹的蝉鸣,在烈日下缓慢升腾的安静。跟那个空洞着望着我的窗口里,死亡的气息。
妈,你不要走。
出来以后我情绪一直很低落,没有急着回去,看到了一辆公车便直接上了车,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着窗外发呆。
假装自己要到什么地方,会不会就能麻痹自己,忽略掉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不该出现的人的事实。
用这种假装有目的的方式,不停地在内心安慰自己,自己总是要到什么地方停留的。
走了一会儿神,思绪回来以后我已经到了图书馆门口。
我便在这里下了车。外面还很热,阳光也毒辣的很,想着反正也无聊,便进了图书馆看看。在管理处寄放了提包,上了楼在馆里漫无目的的逛。
馆内的陈设简单却精致,棕色的实木材质的书架,跟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架上的书籍跟木头书架混在一起散发出陈旧的沁香,书架与书架之间摆放了桌子。
穿过一条条回廊,仿佛是在时光的穿廊里游走,图书馆里空气流动着就像大提琴优雅的声音,带着安静古朴的味道,仿佛上天在这里安排了一场悠扬精彩的邂逅。
这些年疲于奔命,有时候会责骂自己的软弱,为什么这样迁徙流亡,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年复一年,在很多个不是家乡的地方过了团圆的节日,没有一时没有目的没有终点,和这兀长的穿廊一样看不到尽头。
走到了古典文学这边。学生们大多不会来这里,这些生涩的古文字在厚厚的典籍里,散发出古老的香气,一条过道除了我没有任何人。
这个时候图书馆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空荡荡的图书馆只有我走动的脚步声。
始终都只是我一个人。
我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翻,没有仔细读下去。空出了一块,刚好可以看到另一边的阅览桌。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斜阳照在桌子上,那人细碎的头发上落了光点。整个人都浸没在了夕阳的余晖之中,阳光下五官轮廓都变得模模糊糊,只能从那个模糊的轮廓中看出他的身形,全身被染的金黄。
身形似乎很熟悉。
太阳又落下了一些。
我的手还捻着一页书,一时间却停下了忘记要做什么。
好像不是幻觉。
我眯起眼睛想看的清楚一些。夕阳并不刺眼,包融了他整个人,好想要和阳光融为一体。头微微低下,嘴角弯了弯。面前的书翻过一页。
我就这样停在那里没有动,直到他似有察觉的抬起头,看到了书架这边表情惊异的我。从那片飘渺的光影里抬了头,显出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真的是他。
外面起了风。
桌上有三四本人家看过没摆回去的书,风一吹书页翻过几页。夕阳洒在他身后白色墙壁上的光影在空气的流动里绚烂成一幅波光粼粼的风景画。叶枫扶了扶眼睛睁大眼睛,看清是我后,展开了一张在光芒下、散漫的似有似无的笑靥。
原来一直是有人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惊讶。时间对于他来说是一寸光阴一克拉钻石,现在要么是在国外参加魔术盛会,要么也应该在节目组忙,再清闲也应该是在家思考或者联系魔术吧……怎么会大老远的出现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啊。”
那张熟悉的脸。那个夕阳底下绽开的柔和笑靥。
我情不自禁的把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转化的深沉。我多希望可以有人认真的跟我说一句,我一直在。这么多年来努力的孤身独活,一个人没有牵挂,存在于世的意义无非在于对自己受到的不公平的命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报复。生命里只剩下空虚和悲凉,循环往复的在冰冷的世界里游荡,没有爱,没有希望。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消耗生命,反反复复的跌入一场场没有结果的挣扎里,渴望平静,却遥遥无期。我的生命就像是一场无谓的闹剧,靠着仇恨麻木的生存,黯无天日。
我曾经也期望过,有这么一个人能走过来,带我逃离。
可我始终不能,走出那场大雨,在那个理应生活得多彩的年纪,那个女孩慌忙逃离那间充满了血腥的死亡气息的屋子,站在那场大雨里,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也许穷极一生,我也走不出来。
觉得有点尴尬,我合上书准备要走,叶枫望着我,眼神温柔,然后敲敲他身旁的座位,说,过来坐啊。
我思考片刻觉得不好推辞,便硬着头皮过去坐下。他却把目光又转向了书里。我随手拿过摆在桌上的书翻了翻,觉得如坐针毡。我们都安静地坐在这里看书,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在香港那次过于亲密的接触。我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离开,叶枫淡淡的声调响起:
“怎么这么急着辞职,难道叶某很难伺候?”他语气里没有感情,不重的声音在硕大的图书馆里有轻微的回声。
“怎么会,我辞职不干您的事儿,”我斟酌着合适的语言,“只是想要放松下自己,给自己放个大假,这本来就在我今年的计划之中,想着米瑾大概也要回来了。”不知道我声音有没有异常,在他面前说谎话总会觉得有压力,似乎是他的气场太强,总让我不敢撒谎,“这不,一结束工作我就回家来了。”
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没有抬头,说完以后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也是高雄人?”
“是的。”
“原来我们竟还是老乡。”他语气里没有欣喜地意思。
“我闲来无事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来了这里——你又是为什么来这儿?”
“我家就住在那边。”他伸手指了指南边的一个小区。
又隔了一会儿。太阳几乎要全落了下去,书上的字已经几乎看不见。他把头埋得很低。
“你别这样看书啊,眼睛会看坏啦。”我忍不住提醒他。
他无奈的笑笑:“你说话倒是跟我妈蛮像。”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合上书,站起身来想把书放回架子,又瞟到桌上另外几本书,风已经把它们吹到了最后一页,他伸手拿起那几本书,一起放上架子摆好。
微风。鸟鸣。慵懒的阳光来来走走,仿佛是宁静而感伤的钢琴曲,于是就想到了以前听过的一首曲子,简单的曲调,每一个音符间都仿佛酝酿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花开花落间的美好邂逅。宁静而安详,适合在慵懒阳光下淡淡的回忆。那些细小的悲伤不着痕迹的夹杂在曲调里。好似那个夏日里,天空浅浅的蓝。
窗外火红的的天空,云层一层一层的飘到看不见的远方,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走。
好像大提琴的声音悠扬不尽。悠然的,融化成一片一片寂寞的河流。
“舒文。”他语气轻柔,像是不想打破这样的宁静。“如果你没有事做的话,来给我当助理吧。”
我们之间隔了两步的距离,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当真是在轻笑着的,不同与往日笑容狡黠,也不是应酬场上的敷衍,而是真真切切的笑着。
那个在光影里显得分外柔和的温和笑靥。
“好。”
我也退去了往日官方的话语,这样宁静的地方,我更加不忍破坏,光线朦朦胧胧,我不想多言,只轻轻开口说了一个好。外面路灯已经亮起,灯光印的路上像宁静的橙色的河流,树的影子像翻涌起来的波涛。
我们一同出了图书馆,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微微变幻着长度。
荒草在生命里迅速的蔓延,掩盖了那一大片干裂的土地。
“过几天我回台北,你就可以来上班了。”我抬眼,看到他斜刘海上落满了光。
“好。”
一切似乎有了微妙的改变。
我回头望着我们俩投在地上的影子,转瞬间释然。我贪恋这份安宁,喜欢这种安静贴心的感觉。和他之间并非是爱情,只是基于友谊之上的单纯关系。我不想再像上次一样逃开,安慰自己我也许可以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在可以在他身边的地方,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站在那个永远不会逾越的位置,安静的,看着他就好。
回去以后夏冰冰家里饭桌上饭菜碗筷都已经摆好,想必是在等我一起动筷子。我心里有些内疚,乖巧的问了好,只说出门转了转,然后到图书馆转了一圈儿,没想到天色这么晚了。吃晚饭帮忙收拾了桌子然后就溜进房里。
“你下午到底溜到哪儿去了啊,打你手机也没人接。”额,手机?我从包里摸出手机,几个夏冰冰的未接来电,我习惯把手机调成震动,没听见电话也是常事。我也没有解释,然后强装淡定的跟她说,我找到工作了。
“魔术师助理?!!!!!!!!!!!!!!”我想她的语气在这句话后面一定打了很多个感叹号——真是的……有这么惊讶么……她眼珠子好像惊讶地要瞪出来似的。
“你难道不知道叶枫是出了名的龟毛魔术师?你不是还跟他搭档过几次么,他是什么脾气?再说,你一个主持人,难道要去给人当助理么?”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难道整天赖在你家?没有工作干我还真觉得不习惯。跟他相处这段时间觉得他人还不错。”我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跟她聊天。
“好吧好吧随你了。”她哪次不都是随我?我笑笑没吱声,自知对不起她。“什么时候走?”
“他说过两天他回台北工作室的时候跟我说,然后我就要回台北了。”
她几秒钟没有说话。
“才回来就又要走了?”她语气里有不满,不用看也知道她这时候应该是撅着嘴巴表情闷闷的。
“我知道你舍不得啦!”我翻了个身,把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可我总不能一直呆在你家吧,你也要工作,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很无聊诶!现在有工作找上门来我不做干什么呢?”
“好啦好啦,你也算幸运咯,工作直接找上门——就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