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街上闲逛,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看到一家装修考究的西餐厅想要踏进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舒文?”是疑惑的语调,女人清丽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到林墨的眉眼舒展开来:“竟然真的是你。”
在这里见到她我觉得很意外,相同的她也很意外,我们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不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如此巧合的碰上。我们在西餐厅里叙叙旧,自己的秘密都没有说出来,我也没说我已经知道了她是谁,没说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也没有问。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中国那边应该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林墨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看来在法国休憩的不错。我得知了她在市中心租的房子,于是很大方的邀请她过来跟我同住,虽然离市中心不近但却是个很清静的地儿,能给她省一笔不菲的租金,也能让我们俩互相做个伴儿。
她答应得很爽快,当即拉着我跟她回到她租住的房子收拾行李,她的东西很简单,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她起码会有很多精致的衣服要带,却没想到她在这里竟然过的这么淡然,看来真的是想通了。
跟着我过来后她看着房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勾起魅惑的唇角:“真不错。”
能得到她的夸奖我觉得很满意,她一直是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的人,她说不错那就一定是很好了。我告诉她这房子是米瑾的,她稍稍有点吃惊然后抱怨她不知道米瑾在法国还有这么好的一处房子,白白浪费了她这么久的昂贵租金。
她放行李的时候我在思索是让她跟我睡在一处还是让她在另一个房间单独睡,若是让她单独睡是不是有点见外,正思索着她看到我的房间里有些人味儿,然后毫不见外的钻了进去。
她顺手拿起了我放在床上的笔记本,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招呼我快进来。
“怎么说也是年三十,吃不上团圆饭也就罢了,春晚总还是能看看的。”她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找到了春晚直播的网站,在法国登陆中国网站会运行的很慢,等了半天没有缓冲出来,我摆手想让她关了,然后出去端了两杯咖啡进来,递了一杯给她。
视频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手抖了一下,滚烫的咖啡洒了出来,右手被烫的发红。衣服的下摆被咖啡淋湿了一片,白色的毛衣上面深褐色很明显。
视频里面,叶枫那张飞扬的脸,妆容有些浓了,好像瘦了不少,脸颊几乎没有肉了。造型可以看出来是经过精心打理的,那双狡黠的眼睛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像天上璀璨的星星。
他站在舞台上,和平常在舞台上一样神采飞扬,那张脸,一如既往的魅惑。
——“大家好,我是叶枫。”
我看着被烫的发红的手,苦笑了一声,然后没有再去看,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洗着被烫到的部位,一直冲着直到这只手都麻木了。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的节目已经结束了,林墨看着我眼神里的意味深长。
“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勉强笑笑,然后脱了拖鞋躺倒床上。她眼睛已经没有再看我了。“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要跟你一样选择逃开,跑到这个地方。”我自嘲的笑了笑。
“我不用问,猜也猜到了。就算之前不知道,看你刚才的反应也该猜到了。”她笑了笑,像是在笑我,也像是在自嘲,“瞧你,以前还总是教训我感情的事情,可是感情的事情,终究是逃不掉的。”
她顿了顿,冲我莞尔一笑,眼角眉梢风情万种:“说说吧,怎么弄的。闹翻了?”
我没理她,伸手把笔记本合上,拿起水果刀削起苹果来。
你依旧是那样飞扬的,而现在的我,这样狼狈不堪。哪怕再一次巧合的相遇又能怎么样?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根本给不了你任何了。
我轻描淡写的点点头:“嗯。”她又抢过电脑,无聊的打开音乐盒:“嗯你个头,我信你才有鬼。”她顿了顿,接起咖啡杯,“舒文,我太了解你了。”
手上一用力,水果刀刃没进苹果:“没有的事儿。”
林墨不屑的一笑:“我还不知道你。你要再不说我去问米瑾她们。不过米瑾那夸张的秉性你是知道的,她要是多说了什么——”她朝我一摊手,半躺在床上,栗色的长卷发慵懒的散在浅紫色的靠枕上,没有继续说。
手被冷水浇过后麻木的僵硬,我微微眯起眼:“我遇到林言了。”苹果被我划出一道道口子,氧化了以后深浅不一的褐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林墨没有什么反应,还是那么笑着。这句话我藏了很久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如果没有合适的时机,就干脆一直不说。同样的我也想过很多种她听到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的反应,却没想到她竟然好像早就猜到。
“我就知道。”她神态轻佻,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了。
我皱皱眉毛,等着她说下文。
“我就知道林言她会想方设法去找你。你跟她交过战了?”她语气依旧轻佻,语气好像在谈论小说情节一样轻松。
“林墨,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我同样平静的陈述,“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林易家的女儿,你还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不恨我么?林言她很恨我。”
“正是因为我和你是朋友,我才不恨你。恨又有什么用,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何必要你来承受。我妈常常跟我们说你和你的母亲,每回说道你母亲的时候她脸上总是有一种狰狞的狠毒的表情,这样的一张脸真的是很难看。也怪不得我爸去找你妈。”她的语气异常的平静,似乎是真的放下了。我盯着手里的苹果,静静的听。
“可是林言却不这么想。你要不要听听我们家的故事?”她毫不客气的拿过我手里的苹果,咔嚓一口咬下去。
“好啊。”我冲她一点头,懒懒地坐起来,听她用那种淡淡的平静的语调,条理清晰的说完了一整个故事。那些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她全都一清二楚,硕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轻轻的声音,像是在跟我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但是我却看见了她在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讲到后来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喝咖啡,我知道她转过身去,是为了不让我看到她脆弱的眼泪。
林易家遇到我的母亲舒浅时是在机场外,那时林易家三十多岁,已经结了婚,他的妻子也就是林墨与林言的母亲这个时候已经怀孕几个月,而我的母亲舒浅只有二十多岁,正是年轻貌美的花样年纪。我的母亲是大陆人,这个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的普通话也说得很好。我的外公外婆出了车祸双双去世,母亲便被一个亲戚送到了台湾。可能是不想让母亲在大陆这片伤心地,而自己在台湾有些关系给母亲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林易家便是那个亲戚的朋友,受他所托来接母亲。母亲那时还处在失去双亲的痛苦之中,她出了机场看到林易家儒雅的站在一边,臂弯搭着西装外套,浑身气质像个儒商,母亲看着他顿时就想,原来自己盼了这么多年的真命天子,他竟然在这里。
可是她终究是来晚了一步,那个男人生命里已经有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再也余不出空地给她。这个男人优秀的过分,但是他最大的缺点便是优柔寡断,这个缺点几乎是致命的,他害了自己,也害了我的母亲。
他没有果断的拒绝我的母亲,他只是重复地说他有妻子,我的母亲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什么也听不进去,所有的端庄贤惠理智全部都被抛到了脑后,她宁愿当一个为人所耻的小三也不愿意离开林易家。而林易家见到年轻而美丽又知书达理的母亲时已经被她吸引,那时的母亲就像是梦中情人一般的存在,经不住母亲这样的乞求,便做出了一些错误的事情。
这些错误却让他承受了后半生的痛苦,让我的母亲被他成功的毁掉。
当林易家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不对,想要离开母亲时,她为了留住林易家,便有了我。我只是她为了留住男人的工具。
我几乎可以想象她为了留住林易家做出的是什么姿态——低声下气,机关算尽,不惜用这种俗套的情节,妄图用一个孩子留住他。
她这一步开始走对了,林易家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没错,可同样他也是一个很优秀,善良的人,他本来是不忍心毁掉我母亲的人生,现在更不忍心杀掉自己的孩子。他没有离开我母亲,决定照顾母亲把我生下来。
而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已经生下了林墨与林言,她们已经两岁了。
而拿物品威胁过来的爱情根本称不上爱情。林易家在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里越来越烦躁不安,他们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林易家的出轨让他敏感心细的妻子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这个女人同样聪明,她什么都没有做,淡淡的站在局外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步步的婚外情,直到抓住了把柄。
那年我七岁,就在我从那场争吵听到了那些我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之前,林易家的正牌妻子向林易家淡淡地说了一席话,林易家从那些话里猜到了妻子已经知道了他的外遇,于是去跟我母亲摊牌,那一次他们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
我十岁那年,林易家和母亲一同在街上的时候被带着林言在街上逛街的妻子看见——虽然我认为那不是巧合,可终究是被抓到了个现行。那天是我生日,他们本来是上街去给我挑生日礼物的。
然后他的妻子在街上没有哭闹,林易家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和他承诺今天一定会把事情解决,而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我,在父亲试探的问了那一句之后,冷静而残酷的让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可是我却觉得林易家的妻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林墨在提到她的时候很不屑,说她的那张脸狰狞的可怕,一定比不上我母亲——当然我还是忍住没有说,我的母亲在林易家彻底离开了以后那张脸,同样是狰狞的可怕的。
林易家的妻子表现得太大度了,她知道了我的存在,不但没有像一般的女子那样哭闹,反而温声细语的让林易家每个月给我们母女俩生活费,林易家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么贤惠善良的妻子,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这里,只是每个月固定有一笔钱打到母亲的银行卡里,那笔钱足够母亲不用工作也可以给我过很好的生活。可她却搬离了原来我们居住的房子,到了一个老居民区,花越来越多的钱来培养我,对我比从前更加苛刻。
而在七岁之前我还可以认为那是母亲对我的爱,因为我是她的希望,可是后来的我,只是心安理得的跟她住在一起,理直气壮的拿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语刺伤她。
只是我一直不能理解,她自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林墨也没有告诉我。
林墨来认识我和我想的一样,也是有所企图的。她和她妹妹不一样,她们虽然同样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心思,林墨生性善良,愿意给人一条出路,而林言——正如对待我一样,她内心充满了仇恨,即使不是我,对待别人也是一样。
林墨通过她的母亲知道了我的名字,他和米瑾本来就是朋友,在得知米瑾和我在同一家电视台工作并且关系还很好之后,她便要求米瑾介绍我们认识。
可是我们却难得的投缘,同样聪明懂得分寸的女人更容易做朋友,我们成了朋友,而林墨对待这份她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的仇恨更是直接扔掉。
林言很不满意她的做法,便想方设法的接近我——后来的故事我便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