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来的渐渐早了,天色很快就黑了下去,我屋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的夜色看得清清楚楚。
我躺在床上又呆了一会儿,夜色渐渐深了,我想睡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万籁俱寂。窗外的夜空里月亮很暗,不远处大概是北极星,天空中只有这一颗星星。我已经打算就这样睁着眼睛在床上躺着直到睡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杰哥?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么?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几秒钟然后接了起来。
“喂,舒文,我是杰哥。”他语速很快,在这安静的晚上听起来有点别扭。
“有什么事么?现在很晚了诶。”看来是很急的事,不然杰哥不会在休息时间这么晚了电话轰炸我。
“我现在在车上,我快到台中了,要去台中谈一场演出,但是有一份文件忘记带了,现在应该在叶枫家里,我有急用你现在到他家里把这份文件拿出来传真给我,他家门的备用钥匙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他顿了一下,“现在是凌晨一点,六点以前搞定以后传真给我。有问题么?”
他这个语气就算是有问题也得变得没问题。我看了看窗外,今晚大概是睡不了了。
“好的杰哥,等下您把传真号发给我,我在六点之前一定传给你。”
时间还早,我不用太匆忙,不紧不慢的起床洗漱换衣服。好在工作室离家并不远,这个点打车不容易我干脆就走去了。拿到钥匙以后我来到叶枫家楼下。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私闯民宅……凌晨跑到人家家里去,还是一个男人……传出去我的名声可怎么办……杰哥也真是的,这种活儿让阿森或者阿sam去做不就好了,干嘛让我一个女孩子嘛。
站在叶枫家门口纠结了不知道多久,暗暗握了握拳想着死就死吧,里面的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正要把钥匙插进门锁,却听见里面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像是椅子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不安起来,慌忙打开了门。
客厅的灯没开,里面漆黑一片,黑暗里我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拿出手机凭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找到了客厅灯的开关,轻轻一按,杂乱的客厅展现在面前。茶几上几张纸摆的杂乱,看起来像是被人随手扔上去的。饭桌上放着面包和一杯水已经没有了热气,沙发上还有几包开了封没吃完的零食,饮水机旁边有只笼子,里面的鸽子温顺的呆着。地上也乱七八糟的凌乱着被某人随手扔的垃圾,总而言之这个客厅凌乱的一塌糊涂。
一贯有些小洁癖的我看着这房间无奈得很,想要收拾但是想起来我要做的正事是什么,然后去敲了敲一间卧室的门,看上去是主卧室。敲了几声没有动静,我轻声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依旧没有动静。是睡得熟了么?这个时候打扰人家睡觉实在不好,还是不要喊他起来问,自己去找找好了。
一般那个地方应该是书房吧……我走到一扇门前,门没有关紧,里面灯还亮着。
叶枫在这里面?
我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里面依旧没有反应。我轻轻一推,里面的灯光亮得我眼睛刺痛。我眼睛微微闭上缓了缓,拐过一个转弯却看见叶枫躺在地上,旁边的椅子也倒在地上。
叶枫的脸苍白的可怕,嘴唇也是苍白干裂的毫无血色,无力的倒在地上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紧紧的皱着看起来很痛苦。我心一下慌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敢把他送到医院毕竟是公众人物。慌乱之中我打了杰哥电话。
“喂,杰哥,”我声音听起来一定在发抖,我只知道我心里很急很慌,却不知道脸上已经眼泪肆虐,说话都带了哭腔。
他应该也听出来我的反常,声音变得严肃:“怎么了?”
“杰哥快点救命啊,叶枫在他书房晕倒了!”
“怎么回事?”我感觉杰哥也有点慌了。
“我也不知道,我刚推开门就看见叶枫躺在地上了,脸色很不好。”
“等一下我打电话给他的私人医生叫他过去,你把叶枫扶到床上躺好,医生马上就会到。”我听得到他喘息的声音,“你别慌。”
杰哥还没忘了安慰我。挂上电话以后我吃力的把叶枫扶坐起来,一只手臂放到我肩上,我的手扶住他后背,我站起来把他也拖起来。我看着他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心里一紧,连带着动作也更加轻柔了些。
把他扶到床上躺好,我握着手机心里急着医生怎么还没过来。
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慌张地跑去开门,还被地上丢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扶住墙没顾着看是什么东西就又匆匆跑去开门。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两天两夜,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新的魔术创意。两天里他只在阿森和阿sam的数遍催促下搪塞了一个面包,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在一次次的试验却仍旧没有成功之后,他苍白的脸和紧紧皱着的眉让人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来就好。”叶枫尽量平静下来,铁青着脸让他们离开。
“可是叶枫老师……”
“我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啦!”啪嗒一声巨响,叶枫脸色铁青,嘴唇紧紧的抿着抿到发白,愤怒地用胳膊大幅度地扫过桌子,桌子上的道具全都掉到地上。
阿森和阿sam不知所措,又素来知道这个龟毛上司的脾气,一个魔术失手这么多次,他不发飙才叫不正常。可是这两天他们俩好歹还吃了饭也休息过,而叶枫却没吃饭没睡觉连水都没喝过,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住啊……
“还不快点走啊!”叶枫生气的想摔东西,可是桌子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惯到地下去了,怒火发泄不出来在心里特别难受,只能大声地冲他们吼。
以前也经常会有这种事情,可是从来还没有这么严重过……他们俩不敢在这个是非之地久留,一边往外退一边像哄小孩一样柔声的哄着“好好好我们这就走。”,出来以后找到了面包又倒好了热水,不敢进去送就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担心的往里面看了两眼最后还是离开了。
这个家伙总是这样……不吃饭不睡觉以为自己真的不是人么……就算是Mr.magic又怎么样啊……难道就不会生病啊!
出来以后他们打了杰哥的电话,这种事情还是让杰哥这个长辈来说他好了,他们还是不要惹火上身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the……”他们一阵气闷恨不得把手机摔了。只能发条短信过去——
“杰哥,叶枫已经两天没吃饭没睡觉了,我们说话没用,你赶快劝劝他。”
这次,真的很反常……
叶枫已经不知道做这个动作多少次了,阿森和阿sam走了以后他努力平复了怒气,把地上的道具捡了起来重新练。
怎样才可以做到呢……
该死!不知道多少次看到道具在自己眼前掉到了桌子上。明明可以的!明明可以做到的!
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把这些东西统统摔到地上,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让他更加烦躁。堵住耳朵不想理,铃声却像着了魔一样越来越大肆虐轰炸着他的耳膜。他咒了一声该死,低头捡起了地上的手机,狠狠地按下挂断键。
刚按下几秒手机又响起来,他愤怒的关机然后摔向墙,手机立刻分了家。
那人却又转向了客厅的座机轰炸,电话铃声恼人的很。他现在正怒着,哪里还有智商可言,想要出去把电话线拔了。
叶枫站了起来,眼前突然一黑,身子无力的向下滑去,手抓住椅背想找个支撑点,却带了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在叶枫的眼睛里面,灯光红红的印在视网膜上,突然就暗了下去,耳朵里轰隆隆的嘈杂得很,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图像支离破碎。像是坠入了大海一般,想要张开嘴巴说话,却被寒冷和黑暗蓦地包围起来,接着陷入了巨大的黑暗和寂静……
然后好像有一个柔软的怀抱把他扶了起来,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但是强烈的不适却让他睁不开眼睛。
世界好黑,一点光线都没有,他很害怕。
像是潮水淹没过来了。
脑子里混沌一片,意识里所有东西混在一起。他无助地挣扎,却依旧醒不来,他太累了。
这是在哪里……我不应该在练习魔术么……对,我还没有做好……
耳朵外面好像传来了声音,先是推开门的声音,接着好像是有人在说话。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境里。有人在说话。
“他的体质一直不太好,不可以做长时间大量的工作……我提醒过很多次他就是不听……”
声音和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隔断了,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分不清楚。那些句子被拆分成了一个个生僻的字眼一股脑儿的涌进脑子里,搅合在一起,费了半天儿的脑子才理解了意思。
接着就感觉到了手背上尖锐的疼痛。
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只觉得浑身疲累,口渴的难受,嗓子干的要冒火。
他拼命地想要醒来,眼皮却格外的重,好不容易睁开了一点点缝隙,又被外面强光的刺激逼得放弃了醒来。
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声音从远方传来。
——“嗯。”
——“他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
接着好像有人很轻柔的把自己扶起来,轻柔的像是在呵护柔弱的洋娃娃。接着有人撑着他的头,玻璃杯靠上他的嘴唇,甜甜的热水浸润了喉咙,嗓子没有开始那样干的难受,胃里也舒服了些。
思维渐渐清楚了,很多事情也回忆了起来。头又被轻柔的放回枕头。
这是谁?好熟悉……好像是见过的……
舒文?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眉头依旧皱得紧紧的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叶枫,你醒了?”舒文蹙到现在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脸上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嘴唇不经意的展开笑容。
还是有些不适应光线的刺激,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又闭上了。身体的不适减了下去,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眉毛皱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没有刚看到他时那么吓人了。
又过了一会儿觉得好过了些,眼睛才又睁开,床边的舒文看起来也很疲倦,挂在床边头顶上的输液瓶,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长长的透明管道流进自己的右手血管,手已经麻木了。
真是该死……自己怎么会晕倒的……
叶枫心里叹了口气。
“医生您总算是来了,”我忙不迭的把门打开,看到门前站着的拿着医药箱的人,连忙把他带进来,“我刚来就看到他倒在地上昏迷着,您快点看看吧。”
医生看起来也很焦急,匆忙地进屋给他诊病。
过了一会儿我见医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想这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平静了下心情以后问医生他是怎么了。
医生没有回答我,给他挂了吊瓶,把东西收拾好以后才回了我的话。
“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在他书房——或者是工作室吧,里面有不少他的魔术道具,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跟椅子都倒在地上,地上好像还散落了很多东西,我当时也没留神看。”看到他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成那样,我还哪有心情去管那些。
“大概又不顾身体的工作了。”医生叹了口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跟他,跟他的经纪人,都说过了不少次,怎么就是不听呢?”
医生回过头去,调整了下吊瓶的速度。
“他的体质一直不太好,不可以做长时间大量的工作,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还好这次没什么大事,只是低血糖,有一点低烧,给他输了液,等下我留几副药下来。没什么事儿了,好好休息就好。”
医生留了几幅药,然后便离开了。
手机铃声响了,是杰哥。他大概现在在台中焦急得很,我按下了通话键。
“舒文,医生来了么?”杰哥的语气里的焦急很明显。
“医生都已经离开了,叶枫老师只是低血糖和一点低烧,医生给他输了液留了药,应该没什么事儿了,我就在这里照顾他好了。”
“我就知道会出问题!我才离开几天啊他就这样!刚才阿森他们跟我说叶枫两天两夜没吃饭没睡觉,他以为他是神啊!他是么?!!不要命就干脆点别让我知道啊,这样折磨自己有病啊!”杰哥听到我说他没事了,马上一顿愤怒的训斥,只不过只有我听得到……
“好啦好啦,杰哥你也别生气了,文件还要么?”
“不要了,你好好照顾他。我尽量早点回去。好好照顾他啊。”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他有多么关心他。
“我知道。”
两天不吃不喝?这个人啊,还真是有够胡闹诶……我叹了口气,看他这个病怏怏的样子又不忍心。嘴唇都干裂了……练习魔术怎么这么拼命啊!
听刚才医生的话,看来是经常这样了。知道他视魔术为生命,可是用得着这么拼么?我去厨房找了个杯子洗干净,饮水机是开着的,倒了一杯热水,想了想又兑些凉的进去,然后去厨房找到糖撒了一小勺。
回到卧室把水杯放在床头柜,轻轻地把他扶起来,脸色已经没有刚刚看到他的时候那么吓人了,嘴唇却还是苍白干涸的。我一只手小心的托着他的头,一只手端着水杯喂他水。
他似乎是有些意识的,没有抗拒的把水喝了进去,看起来好了许多。我又把他放平在床上。
……他醒了?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的在挣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手不听话的乱动,挣扎的很厉害。
“叶枫,你醒了?”我心终于放了下来。
似乎还是难受,刚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又闭了起来。房间的灯光太刺眼,我关了吊灯,把床头的台灯打开,灯光调到最柔和。
他穿着白色衬衣躺在厚厚的被褥里,本来就不高大的身体此时显得更加单薄,像是整个人陷进去一样。鹅黄色的柔和灯光里,他的脸看起来近乎透明的白皙,轮廓线条惊人的温柔。
那个在舞台上神采飞扬的男子,那张魅惑的脸,在生活里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个会生病会疲惫的普通人而已。
我蓦地有些心酸,这个快到而立之年的男人,竟然总是让我心疼。
我并不是什么温柔的女人,可是他却总是让我有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受伤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