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已过,慕容雪仍在床上辗转反侧,止不住的咳嗽声不断从嘴里传出,身子因痛苦而蜷缩得虾子一般,身下的床单就快被女孩的手扯烂,可见慕容雪承受的苦楚有多强。
“慕容雪,怎么了?又发病了?”慕容云被慕容雪的咳嗽声吵醒,穿着睡衣就奔到了慕容雪的床边,声音紧张。
“没事,只觉得呼吸不太顺畅,咳了几声。”慕容雪在床上半躺着,苍白的脸因咳嗽而泛红。勉强露出微笑想安抚哥哥,没料到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几乎就要把肺咳出来。
慕容云被吓得心惊胆颤:“明儿个找个医生瞧瞧,天气越来越冷了,可得小心点。”
“不碍事的,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慕容雪几乎就是在医院里长大的,对医院有种本能的恐惧。那永远不会消散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对她而言跟毒药没什么两样,每每闻到都有一种呕吐的欲望。
“那可由不得你,不论如何明天跟我到镇上去,看医生又不会少一层皮,怕什么!”
“在北京看过那么多医生,还不是治不好,有什么好看的!”正值豆蒄年华的慕容雪,本当青春洋溢、活力旺盛地挥洒生命,可是,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年轻人该有的色彩与光芒。相反的,她灰暗色的人生与病魔形影不离。慕容雪自己也不知道,她那病弱的身体何时会选择罢工。她并不是怕死,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哥哥。
明明,还没看到哥哥娶妻,也没看到一向最疼自己的哥哥拥有属于他的幸福……
慕容云素来疼惜妹妹,不忍心见着她如此消沉丧志,坐在床沿上好言慰勉:“在北京看的是西医,明天我们找个中医瞧瞧,说不定有什么好方子呗。中医博大精深,可比西医靠谱得多,一定能够调养好你的身子的。”
“哥,我想回北京,北京比这里热闹多了,逛街、喝茶、干什么的,都方便多了。”慕容雪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隔着一层被子传出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若不是慕容云始终保持着极高的注意力,还听不清慕容雪的话。
“待在这里不好吗?”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被子,就像小时候慕容云哄着慕容雪入睡一般。年龄大了,那份手足之情未曾改变。
“这里静得慌,只能陪姑妈聊聊天,逛逛园子,没别的事儿,不像你一天到晚往外跑,想和你说说话都难。”慕容雪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黑夜里一双星眸亮闪闪的特别有神。
慕容云忍不住笑了:“我出去可都是办正事儿,姑妈把这一大家子的事都交给我,能不尽心吗?再说我也不能一天到晚闲晃,总要做点正经事吧!”
“什么正经事啊?”
“先不告诉你,等弄好了你就知道。”
“就会卖关子,那我干脆回北京去,才不管你在这儿干啥呢!”慕容雪撇撇嘴,对兄长这般玩神秘表示非常愤怒。
“要回北京也不急在这时候,你如果闷得慌,明天我带你上街逛逛,顺道找个医生瞧瞧,心情会开朗点。”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我看医生!”慕容雪嘟起了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瞧你,以前三天两头地看医生,也没见你说个不字,来这里那么久了,虽然没发过病,找个人瞧瞧总是安心点。”
“哥,你别尽为我担心,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什么?”
“成家呀!都二十好几快三十岁的人了,如果爸妈还在,不急着抱孙子才怪。”慕容雪嘴里嘟哝着,“虽然说夏小姐很好,但毕竟是有主的人了。哥,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只要你手指一勾,上门的女生估计都能把白家大院的门槛踩爆了。”
“谁要你操这个心!快睡吧,不然明天可不让你上街喔!”
慕容云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点睡意也没有,坐在太师椅上点了一根烟,夏临秋的身影在烟雾袅绕中若隐若现。
夜深人静,下弦月在树梢间冷眼旁观,天下多少痴情男女为情所困,自然也包括他方慕容云。一口接着一口地吞云吐雾,慕容云只觉得胸臆间有一股吐泄不出的欲念鼓涨着,心里头似有千百只蚂蚁钻动着,明知道不该多想,偏偏烟雾弥漫双眼,伊人在烟雾中巧笑倩兮。伸手,佳人的倩影却在指尖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怅惘。
第二天,慕容云果然把慕容雪硬生生从床上拉了起来打算沿着这个小镇逛一逛。晌午时分,慕容雪在街上逛乏了,央求哥哥找个地方坐坐,歇歇腿。
“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就累了?我们还没找医生呢!”慕容云毕竟是个大男人,体力充沛得用不完。
“每天待在家里没活动,这已经是我走得最多的一次了。”慕容雪抱怨,“明明是男人,哥哥怎么逛起街来比我这个女孩子还热心。”
慕容云只当没听到:“好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再多走几步就到了。”
慕容雪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两条腿跟慕容云走进一间茶馆,古色古香的装潢,看起来有点眼熟,里头有几桌客人正在喝茶聊天。
“方老板,您来了。”慕容云才一进门,一位四十开外、衣着整洁的男子就过来招呼。
“辛苦了,高经理。”慕容云径自找了个位置,并示意慕容雪坐下来。
“应该的。方老板带朋友来吃饭吗?我叫厨子给您安排去。”
“噢!这是我妹妹,带她过来瞧瞧。”
“原来是大小姐,失礼失礼。”
慕容雪对着高经理点头微笑,眼睛却四下打量着茶馆的摆设,过于熟悉的陈列让她惊喜得忘了刚才的疲累。
“麻烦你叫厨子弄点吃的,顺便沏壶好茶,还有驴打滚和豌豆黄,我妹最喜欢吃的。”
“没问题,马上来。”高经理哈着腰进厨房去了。
“哥,你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连驴打滚和豌豆黄都有。”
“喜欢吧?”慕容云得意地笑笑,很开心能够看到妹妹惊讶的模样。
“这让我想起了北京我们常去的那家茶馆,连摆设都有点相似。看你和高经理那么熟,你一定常来,镇上有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不早点带我来?”惊喜之余嗔怪着哥哥,慕容雪的眼睛贪婪地张望着,意图将一切都印进脑海里。
“才开张没多久,怎么早带你来!”
“才开张你就已经熟门熟路了?哥,老不见你人影,莫非你所谓的正经事就是都在街上闲晃不成。”
“要开这么一家店多不容易啊,哪由得我闲晃。”慕容云的嘴角微微扬起,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你是说这间店是你开的?”慕容雪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
“难怪我觉得挺眼熟的,原来你照着南京路那家茶馆的样子弄的,连点心都一样。”
“厉害吧?”
“姑妈知道吗?在家都没听你提起。”
“姑妈还不知道,等生意稳定了再请她过来坐坐。”
“那可难了,姑妈从来不出门的。”
“到时候我们一起说服她,无论如何都要请她来看看,出来走走总是好的。”
“那倒也是,想不透姑妈为什么老不出门,整天待在宅子里怎么不闷呢!”
慕容云还没来得及说话,看到慕容雪突然雀跃起来的神情,甚至连筷子都迫不及待地提起,就明白过来餐点到了,摇了摇头,脸上是混杂着宠溺与无奈的表情。
“方老板,我叫厨房给您准备了面食,您尝尝看。”高经理亲自端了餐点过来,一样样地摆在慕容雪的面前。
“高经理,店里的一切都上轨道了吧?”慕容云把店里的大小琐事都交给高经理经管,他自己并不常到店里来。毕竟还有白家大院的生意需要他亲自打理。开店纯粹是为了个人兴趣和担心慕容雪想家而已。
“都很好,只是生意越来越好,恐怕得增加些人手才忙得过来。”
“我来帮忙好了,哥,反正我在家闲着没事,我来帮你招呼客人。”慕容雪兴致勃勃,大半的原因是不想整天待在死气沉沉的白家大院,整天只能与姑妈和张嫂相伴,连个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生活就像一滩死水般无趣。
“唷!大小姐,那可使不得,都是些粗重的工作,不是您这千金玉体做得来的。”高经理连忙挥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跑跑堂没问题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高经理你教我不就成了。我啊,没那么娇气的。”
“千万使不得,使不得呀!您是千金大小姐,又是方老板的亲妹妹,也算是我们的老板了,别折煞我们了。”高经理脸色煞白,生怕慕容雪真的一根筋打算来帮工。他就算有几条命也不够她吓的。
“慕容雪,你就安份的待在家里陪姑妈吧,真是闷得慌,随时都可以过来玩玩,别穷搅和了。高经理,你琢磨琢磨,该用多少人就请了来,你看着办吧。”高经理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慕容云信得过他。
当然他并不知道盲目的信任是可怕的,尤其是信任了一个不该信任的人。但是对那个时候的慕容云而言,财产,事业,远远比不上一份最真挚最热烈的爱情。
我宁可抛弃所有,跋山涉水,只为了牵起你的手,碧落黄泉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