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在镇上酒馆买来的打了冻儿的水晶羊肉,装盘,用来蘸食的碗汁分别是慕容云喜欢的蒜香油和马赛独爱的酱油醋。饵丝切丝,开水焯熟后加上火腿丝和鸡汤,并着葱花、芫荽及少许酸菜。粉面拉皮,加上切成丝的黄瓜,捣成泥的蒜,剁碎的花生末和炒熟的芝麻,辅以少许辣椒油和香醋一并拌上。同时一壶自个儿酿制的羊奶酒也放在火上开始温。
慕容云和马赛被在厨房里忙的不亦乐乎的临秋撂搁在了一边,但是两男人之间相处得倒也融洽。
马赛捧着杯新沏的绿茶,瞅到慕容云杯子里临秋亲手倒的羊奶,悻悻:“你们就存心秀恩爱刺激我这个没人要的孤家寡人吧?”
饮下温热的羊奶,醇厚的鲜美口感便在舌苔酝酿开来,慕容云闻言笑道:“谁让你不快点把阿水追回来,当心单身一辈子。”言语之间一派熟谙之感,仿佛两人是知交多年的好友一般。哪能想到其实彼此真正认识还不满几个小时呢!
这段男人的友谊要追溯到不久以前。在菲菲的房间里听完慕容云讲述他在见水镇寻觅临秋的种种经历后已是暮色掩映,华灯初上。才与情郎相见,临秋恨不得一秒变成几个小时来用,又怎么舍得还未诉完相思就与慕容云分离?当下就提出让慕容云住到她那儿。屋子虽小,两个人还是住得了的。
慕容云挑眉,坏坏地笑:“孤男寡女,你有情我有意,又是干柴烈火,你就不怕我按捺不住对你做些什么事吗?”
“你敢!”因慕容云太过羞人的话而面若春花的临秋翻了个白眼,在慕容云眼里却是风情万种的嗔视。于是笑笑左右言他。他也不过是逞一逞口舌之快,没有什么真刀实枪去实行的意图。
出于对临秋的真心的爱,出于对这份难得拥有的爱情的珍惜,慕容云只想把这一刻留给珍贵的洞房花烛夜。在这之前忍得再难受他也要忍下来不可。
反正距离那一天也不远了。
在菲菲和夏末两个妙龄少女一致的促狭目光下,临秋与慕容云雇了一辆车赶往玉龙雪山。
绿草苍苍,十来只的羊在草地上觅食踱步。真正站在草原上时,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慕容云也忍不住感慨:“的确是一碧千里,广袤无垠。”
“是啊。这里的风景看似千篇一律但是若仔细观察便可发觉其实是瞬息万变的。”临秋弯下腰,意图接过慕容云手中的行李箱,像是一个贤惠的小妻子,“至少我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六年,却不曾看厌过眼前的景色。”
“以后你有我。我可以陪你一起看风景。”慕容云阻止了临秋的动作,“这种事还是交给男人来做吧。”
“看不起我呐,大男子主义!一个两个都这样。”临秋小声地不满嘀咕。
慕容云却将她的话巨细无遗地听了进去,顿时心中疑云大起——听临秋的口气,好像在这些年还有认识别的男人?
忍不住刚想问,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呼唤:“临秋——”声音粗犷豪迈,一听便知是个男人。
而且,似乎还有些耳熟?
慕容云眨眨眼,看到漫天的星光将来人的身影拉得极长。随着点点脚步声,距离越发相近,借着月光慕容云看清了那人。
中等的身量,黝黑的皮肤,因微笑而显露的白牙竟比天上的明月更加耀眼。
“是你!”那天在长江支流遇到的汉子!
那汉子也是一愣,很快又笑开:“哟!你来的也太晚了吧?明明我有给你提示啊!”言语之间轻松自然,没有慕容云所猜想的心虚嫉恨等负面情绪。
慕容云又偷偷瞅了眼临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不好的情绪因子,只有对他们互动的吃惊。
心里的担忧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对马赛的敌意也飞速降低。他爱临秋,自然也爱出现在临秋生命当中的朋友。于是微笑:“你给的信息那么隐晦,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啊。”
马赛见他笑容和善,似乎并没有对他和临秋关系的猜忌。心思单纯的汉子自然不知慕容云早已心绪电转,笑得越发开怀:“我都说那么直白了,你也不来这里看看!”
“你们认识?”好不容易插进话的临秋好奇地询问,一双明眸不断地在这两个在她生命力都占据相当大分量的男人。
一个是她此生唯一的挚爱,另一个则是在她迷茫时给予过无限帮助的异性好友,都是她相当重要的人。
那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马赛看到的是慕容云眼里对临秋的深情,而慕容云则注意到了马赛的瞳孔里尽是友善和欣喜。
为临秋而欣喜吗?
敌意完全降为零,某个堪称“惺惺相惜”的微妙情绪便在这对视见一蹴而就。
慕容云揉了揉临秋的黑发,动作轻柔而宠溺:“没什么。我和马赛只有一面之缘而已。要细说的话,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就等会儿说呗。我去做饭。”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属于自己的木屋,临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探出个脑袋,“杵在哪儿做什么?还不快点进来,两个笨蛋!”
木屋虽小,但也是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厨房与客厅并没有多加阻隔,只以一块棉布轻掩。因而两个男人的对话能够一句不落地传到临秋耳里。
慕容云一口一口浅啜着仍有余热的羊奶,将一路上的经历娓娓道来。
当提到摩梭族那美丽的母女时,马赛倏忽变了脸色。向来冷静睿智的汉子竟在瞬间红了眼眶,蓦然攥紧的手将茶杯里的茶水震荡了少许出来:“阿水她,她还好吗?”
从他的反应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慕容云温言安慰,带着感同身受的痛楚:“她很好。虽然只有女儿陪在身边,但她过的很满足。”
“是吗?”呼出一口气,难得惆怅的汉子静静望着杯中竖立着的嫩绿色茶叶梗,“那就好。”
将心比心,了解他心头所想的慕容云闭上嘴,不做劝马赛曲寻找阿水这种蠢事。毕竟摩梭是母系社会,还不到那种没有男人就生活不下去的地步。
忆及当初对临秋一见钟情却因她已经和思晨订婚不得不忍痛割爱耐住自己感情的煎熬,慕容云忽然觉得这几年所受的苦都值得了。因为虽然分隔两地,他却始终都拥有临秋的感情和挂念。
相比那时的他,现在的马赛无疑更痛苦。因为他连慰藉的媒介都没有。
一时间,空气有点冷凝。
最终还是系着围裙,端上羊奶酒的临秋打破了这个沉寂的气氛。
女子撤下围裙,为两个男人各斟了杯羊奶酒,然后挨着慕容云坐下。
“早知道你会来晚,我就直接把临秋的名字说出来了。也省得临秋再苦等几天。”沉默过后,马赛又是那般开朗的模样,似乎方才的黯然不过昙花一现。
慕容云暗自舒了口气,帮腔道:“可不是嘛,我还绕了个大圈子呢!”
“我这不是怕你多心嘛!却忘记我还是临秋的邻居,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还真是好心办错事了。”
“哪有的事,说不定有些人绕圈子绕的很开心呢!”临秋撇嘴,那醋意估计十里外都闻得到,“还好回来了。”
被暗里埋怨了顿的慕容云哑然。
临秋的反应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还是将与阿琼之间发生的旖旎事情一一道之。
他不习惯向临秋隐瞒,更不习惯欺骗临秋。
酒过三盅,逐渐话多了起来。酒席上的气氛渐渐开始火热。
又是一杯酒下肚,马赛问道:“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回去吗?”
“我会和临秋举办婚礼,就在见水镇。”慕容云下意识地望向临秋,笑容柔和,“我答应过爸妈,会将健健康康,毫发无伤的临秋带回去给二老见见。”
临秋嫣然。呷了口酒而酡红的脸颊飞扬起一抹幸福之色。
马赛打趣:“我记得当初某人好像说过,这辈子再不打算回去诸如此类的话?”
“此一时,彼一时啊。”水汪汪的杏眼霎时瞪圆,借着酒劲,难得失态的临秋冲马赛嚷嚷,白嫩的手下意识攥紧身边的慕容云的手,似乎是在担心此刻在身畔的他不过是自己幻化出来的泡影一场,“结婚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要回去的。”
慕容云虽说也喝了点酒,然而酒量毕竟比临秋好,灵台依旧清醒,还能够沉稳地补上一句:“然后,会带着爸妈一同来这里隐居,了结余生。这里的环境静谧,空气清幽,对老年人的身体也有好处,安度晚年再合适不过了。我相信临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更何况……”
临秋不胜酒意,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子上,枕着慕容云的手酣然入睡。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娇憨,嫣红的唇时不时地咋几下,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词,似乎还在回味着羊奶酒的醇厚与香浓
慕容云将手指搭上临秋的脸,指尖传来火热的触感。
温暖借着血液的流动传递到脸上,于是慕容云笑了:“就算她有被指指点点的觉悟,我也不舍得让她承受这些不必要的委屈。如果必须有人承担苦难,那么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曾劝过临秋去香格里拉,那是人间的天堂。但是似乎没什么必要的。对临秋而言,有你在的地方,便是天堂。”端起酒杯,爽朗的汉子发出极为豪迈的笑声,
“我祝二位生活幸福,未来美满!”
一仰头,杯中物顺着喉管流进胃,带动起一片灼烧般的火热。
慕容云含笑,同样爽快地干了自己的那份酒。
未来,他和临秋共同的未来,从现在开始,就由他们两个人共同编织。
“有你在的世界,也是我的天堂。”
虔诚地立下誓言,慕容云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期限是一辈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