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开头来给你讲叙这个故事,呵呵,说来也真可笑。
从小到大,好像每一个人都觉得我很幸福,我比身边的其他人都幸福。小的时候我也这么认为,然后就有了这么一种优越感。你看,我现在想改,好像还是会粘上点。
我的父亲很忙,忙到可能一年我只能见到他一两回。我的母亲,是个商人,也忙得很。”
说到此处,宁要白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番,然后又继续说道。
“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现在在英国,学的是摄影,二哥,你见过了,是我父亲母亲的左右手。有的时候我会在想,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忙呢,为什么不抽出一点儿时间来陪我呢,为什么宁愿买很多娃娃玩具给我都不愿意带我去游乐场玩呢。但是八岁以前,我一直都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真的。”
八岁?万星扬看着宁要白,她的眼神很飘渺,一直飘向远方。
“那一天学校下午有一节课不上,保姆忘记提早来接我,我一个人跑回家。到了家里才发现人都不在,我找了一圈,后来听到屋子后面的车库有声音传来。我下了楼梯,从后门进到车库里。心里突然一阵害怕,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不安。
越走越近,到了一个暗门门口,我顺着门缝看到我母亲。
她很漂亮,就像个优雅的贵妇人一样。母亲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架着脚,手里拿着一支香烟。
她身边站了很多人,齐刷刷的都是黑色的衣服,那是母亲公司的员工,我认得出他们的制服。母亲脚下跪着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小孩和我二哥一般大,十三四岁。
母亲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抽过烟,我也不知道她会抽烟,抽烟的样子能那么美。她的香烟燃尽了,然后轻声对地上的人说“你们想好了吗?”
她说话的声音一直很温柔,我最喜欢的就是睡前听她给我唱歌给我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可是那天她说话的时候,我却觉得那个人肯定不是我的母亲,一定是有人假扮的。
地上的那个女人不说话,低着头,长发遮住她的脸,我只听到有细细的抽泣声。
“想好了吗?”母亲又问了一遍。
那个女人这才抬起头来,我看清了她的脸,很漂亮也很端庄。她盯着母亲看了很久,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你不把我们母子逼死是不会甘心的,对吗?”
母亲站起身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无奸不商,你应该懂这个道理。”
那个女人狠狠的看着母亲,眼神凌厉,好像要把母亲整个给活吞了一般。
突然她身边的那个小孩子站起来,朝着母亲撞过去,母亲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去死吧。”小孩子凶狠的说道。
母亲被撞得很重,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几个手下小心翼翼的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放在椅子上。
看到母亲被这么一撞,我害怕的捂住了嘴巴,当时很想冲进去,但是最终还是呆在原地。我想,要是我当时进去了,可能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吧。
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有些惊讶,她把小孩子拉到自己怀里,一边却在观察我母亲的情况。
母亲的腰不好,这个我是知道的,常常会痛起眼泪。每次我看到她疼痛的样子,都会问她,“妈妈,你疼不疼?”
她总是强忍着跟我笑“妈妈不疼,妈妈是笑出来的眼泪”。听到她这样一说,我竟然还当了真。
大概是休息了半刻钟之后,母亲像是好了些,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她还没有说什么,那群黑衣人中冲出一个另一个身影。那个是我二哥,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也在那个暗门里。
他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凳子,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孩子面前,冷冷的说道:“签不签合同?”
两个人都没有理会他,母亲在那边喊着“要青,快回来。”
呵呵,宁要青我的哥哥,手里拿着那张凳子,狠狠的往这个女人和她儿子身上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一共是十二下,然后才停了下来。他冷冷的问道:“签不签合同?”
那个女人脸上都是血,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孩子,两个人身上都是伤痕。宁要青第三次又问了一遍“签不签合同?”
那个女人拦住了宁要青,跪在他的面前,“你住手,我签,合同我会签。”
宁要青从母亲桌子上拿过一叠文件,摆在那女人的面前,看着她颤抖着把文件给签了。宁要青很绅士的把文件收好,交给母亲,然后安静的站在一边。
母亲对宁要青的举动也没感到惊讶,反而冲她笑了笑。
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被带了下去,整个暗门里就只剩下宁要青和母亲。宁要青站在母亲面前,像极了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王子一样。
母亲温柔的问他,“要青,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言语之中没有任何的责骂之情。
“无奸不商。”
四个字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的心上,那个时候我再去看他们,感觉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这是我的哥哥,呵呵,也是我的母亲。
母亲从外回来,看见我正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想要抱起来。我却抽身一躲,退到沙发后面。脑袋里出现的都是她和宁要青在暗门里的画面,不想与她亲近,
“要白,怎么了?”
“脏。”
宁要白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淡淡的语气,好像是个说着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一样。万星扬从侧面看她,那样的轮廓在月色下变得十分柔和。
“过了几天,我听街上的人说起,城里最大的烟草公司被收购了。你应该也猜得出来,获益人是我母亲,施暴的是我哥哥,最后让那对无辜的母子闭嘴的是我能一手遮天的父亲。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了,我再也没曾见过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了。
十二岁以后我就搬了出去,就住在这个江边那边的房子里,你知道吗?一开窗就能看到整个城里最美的日出和日落。然后后来又遇到了柳乐乐,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快乐也很幸福。
万星扬做了一个鬼脸,“那遇上我呢?”
“你知道的。”宁要白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带着奇异的光彩。
“好像净说了些有的没的,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这几天为什么消失了。我回了家,去见了我的二哥宁要青,见了他的最后一面。
万星扬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此前是猜到了会出现一些意外。但是这样的话从宁要白嘴里亲口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亲打电话来,他很冷静,只告诉我说让我回家去参加宁要青的葬礼。嗯,就是葬礼。回去的那天,我去见了宁要青的最后一面,他就躺在我的面前,四周摆满了鲜花。我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容颜,我甚至还在想,过了一会儿,宁要青是不是会突然醒过来,然后跟我说,要白,我带你去玩。
是不是有些可笑,我以为自己不会在乎的人,那一刻却想他能活过来,能跟我说句话,哪怕就是一句也就足够了。
母亲坐在一边,她还是那么美丽又端庄,一点儿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是她的眼神很空洞,愣愣的盯着宁要青看。父亲站在门口,来往吊唁的人穿梭不停。他站在门口,身形挺立。
宁要青的死是一场车祸所造成的,高速路上一辆货车迎面撞过来,货车司机也没有保住性命。我坐在母亲身边,听着她把这些事讲给我听,我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这应该是过了十一二年了吧,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又出现再了我的面前。那个女人衣着华贵,穿戴讲究,妆容精致。她径直走了进来,对着宁要青鞠了三个躬,然后摆上一朵花。她的儿子站在她的身边,像极了另一个宁要青。
有些事情我想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得到。他们的重新出现在这个城里,是巧合吗?”
宁要白自问自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宁要白表情木然的坐着,眼睛里却开始流出闪亮闪亮的东西。万星扬揽过她的肩膀,一把把宁要白拥入怀中。
“小白,你听好了,我万星扬会守在你的身边。这他妈不是什么誓言,这他妈是我的心里话,你知道吗?”
“小白,这些你都要听好了,不要忘了。”
如果遇见你是一个绮丽的梦。
那么我希望永远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