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送小沫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不在以前的地方住了。我问她要了电话号码,第二天匆匆赶回了学校。
安琪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她要到学校找我。
我在校内的餐厅里点好了饭菜,恭候她的大驾。
当安琪餐厅的时候,我正给小沫发着短信。
“艾宇!”安琪大声喊了我,让我回过神来。
“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风风火火?”我抱怨着。
“怎么着,我乐意。”她放下包,坐了下来,我看见有好多男生在偷看她。我赶紧拿起菜单挡住自己:“大小姐,你看你老人家没事来我学校看我干嘛?我会成为男生们的公敌的!”
“少给我贫,你以为追你的小妹妹少了么?哼!”安琪边说边帮我盛饭,“快吃吧,饿死我了!”
“嗯。”我应了一声,继续编写着刚才没写完的短信。
安琪把碗放在我面前,伸长脖子想偷看我的手机。
“谁呢?这么神神秘秘。”安琪不悦。
“正准备打电话告诉你呢,你猜谁回来了?”我张着个大眼睛问道。
安琪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她侧过脸,斜眼看着我。
“该不会,该不会……不会是夏小沫吧?”
我点了点头。
安琪手里的筷子滑倒了桌上。
“怎么了?”我问道,“你该为我高兴啊!”
安琪慌忙捡起筷子,说道:“你让我怎么高兴,这么多年,你等她,我等你。是,我知道你一直没放下她,但是当我觉得说不定以后可能你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却突然回来了,所有的生活节奏都会被她打破的,艾宇,你会离我越来越远的!”
“没这么严重吧。”我端起了碗。
“怎么没有?她回来干嘛?真是搞不懂啊,让你伤心难过了这么久,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你要痊愈了,要恢复正常的生活了,她又回来了,她什么意思嘛!”安琪滔滔不绝地说着,声音带着哭腔。
“安琪,别说了。”我埋着头继续吃饭。
“本来就是啊,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去追她是吧!”安琪问我。
我没理她。
“你说话啊,是要去追她吧?”她咄咄逼人。
“是。”我点点头。
“呵,那我呢?”安琪站起身,拿起包转身走人。我坐在位置上继续吃饭,身旁的人看着我们,像看戏一般。
隐隐的,我听见有嬉笑声。
一连几天,都和安琪失去了联系。到周末的时候,我又回了暮县,自从夏小沫回来了之后,我每个周末都会回去。爸妈倒是高兴,可以一个星期就见我一次。越长大我才越觉得,其实,父母真的不会在乎子女有多大出息,能赚多少多少钱,只要你健健康康,只要能经常回去看看他们,他们就很满足了。
想起这些的时候,我才觉得,父母有一点老了。
陪爸妈吃了饭,我就去了小沫的酒吧里。一个人坐在角落听着歌,等着小沫的到来。
这个光怪陆离的场所,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我还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因为本质上我就不喜欢这样的场所。八点钟的时候,小沫来了,坐到了我身边。
“干嘛又回来啊,不上课啊。”她问我。
“因为你啊。”我直言不讳地说着。
她笑笑。
“还要喝酒吗?”小沫问我。
“算了,喝点饮料吧。”我点了两份这里的新品种。服务员端来饮品的时候,和小沫打着招呼。
“小沫,你当初为什么不留下电话号码给我啊?”我问道。心中疑惑了几年的问题,我想得到一个回答。
“因为你也没来送我啊。”小沫喝着饮料,咬着吸管,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话。
“我来了的!”我着急地解释道,“我真来了,只是当时不敢见你。”
“为什么?”
“怕我自己控制不住和你一起上火车,或者直接把你拉下来不让你走。”我笑着说道。
“呵呵,是吗?”小沫喝着饮料,“其实不是因为你没来送我。是我自己不想再和你联系了。”
“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吧,临走之前我告诉你,让你幸福。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优秀?你那样喜欢我,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的爱,我已经脏了,名声也臭了,和我在一起,带给你的只有无尽的闲言和嘲讽,我不想,拖累你。”
我想要说什么,小沫堵住了我的嘴。
“听我说。我那时觉得,只要不联系,慢慢地你就会把我忘了吧,然后你会遇见更适合的人,给你快乐,你应该过着阳光的生活,而不是和我一起,每天压抑着,承受着太多。我不想,你跟着我也变脏变臭。”
一口气说完,小沫双手握住杯子,看着我。
“那你觉得我忘了你吗?”我温柔地问着她,一如从前。
“不知道。呵呵。”小沫调皮地说着。
从此,我开始不停地奔波于成都和暮县之间,每一张车票都是见证。安琪生我的气,没有再联系过我。只要一到周末,我就回去找小沫。
5月12日的时候,我又跑回了暮县。
今天是汶川地震纪念日,举国悲哀。我和小沫聊着之前的地震,我问她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她点点头。
“当时看新闻,知道四川震得厉害,刚开始的时候电话根本打不通,还以为你是不是死在废墟中了,哈哈。”小沫说着,情不自禁地笑了,“后来打通电话后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然后那张卡我就扔了,怕你找到我。”
“我就知道是你,欣喜了好一阵,可还是联系不上你。”我拿着手里的勺子,摇着杯里的咖啡,“小沫,其实你走之后的第一个暑假,我就来西藏找过你,拉萨。但遗憾的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我还是没有找到。”
“是么?”小沫低着头,小声说着。
九点半的时候,我送她回家。
到楼下的时候,我问她:“阿姨呢?也和你一起回来了?”
小沫的脸色再一次沉重,叹了口气:“上来吧。”
我跟着她上了楼。
房间很小,一室一厅。
“这是我租的房子,蛮便宜的。”小沫说道。
我走进客厅的时候,看见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是夏阿姨的!
“这……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小沫。
“你都看到了吧。事实就是这样。”小沫示意我坐下。
我以为小沫会哭,但是没有,如今的她已经更加坚强,比从前更加坚强。我以为她那颗柔弱的心还是会发挥着催泪的作用,但是没有,她的伪装已经深入骨髓。
“阿姨什么时候去世的?”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新年的时候。”小沫淡淡的说。
“三年前,我妈的身体经常会突然开始发烧,很烫很烫,头也晕。去医院检查,医生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我妈很要强,认为这些只是劳累过度了。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她的发烧频率越来越高,更严重的是她开始会突然都昏倒。我们以为是白血病,就送她去医院检查,但是医生根本找不出病因。我和舅舅都怕拖下去不好,就带着她去了北京。那些医生说我妈得了什么什么癌,总之听上去很吓人,得马上住院,然后慢慢恢复。头一年,每天昂贵的住院费花光了我妈这几年在西藏挣的钱。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上学了,我知道你要高考,给你发短信加油的时候我也是在医院里。”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呢?”
“然后,舅舅在西藏挣钱,供着这边的治疗费,我就在医院照顾妈妈。但是到后来情况越来越糟,开始到了要化疗的阶段。舅舅的钱也不够了,我们就卖了在暮县的那套房子,然后给我妈治病。可是,她还是没有熬过来,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夏小沫说这些的时候,不管她怎么隐藏,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然后妈妈去世了,我们回暮县办理了丧事,舅舅又回去了西藏,妈妈的遗嘱里面有几万块的存款,都给了我。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本来想找爸爸的,但是,这十几年来,就没有过她的音讯,我知道从此什么都得靠自己了。我拿着这些钱,租了一个简易的房子,剩下的钱都投进了那家酒吧,靠着每月的分红,过我自己的生活。”
小沫云淡风轻地给我讲着这些事,她的表情很坦然。但是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翻滚着难过。那些日日夜夜面临着崩溃和死亡威胁的日子,其中的艰辛与压力,又怎么会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而至亲的离去,又怎么会是这样云淡风轻就能阐释清楚的疼痛?
我鼻子好酸,好心疼她。
“小沫。”
“嗯?”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道,心里有些紧张。
“没什么打算,糊口呗。”小沫无所谓地说着。
“我养你吧。”话说出口的时候,我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衣角。
小沫看着我:“什么?”
我终于鼓起勇气,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她:“夏小沫,以后的日子,让我养你吧!”
她一怔,含泪笑着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