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还夹杂着寒意,小沫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若涵和我的朋友们时不时会来看看她。趁着若涵来的那天,我回了趟暮县,回家看看父母。
妈妈听说我要回来,把家里又重新打扫了一遍,爸爸买了大包小包的菜,准备给我弄一桌的佳肴。好久都没有回过家,我来到自己的房间,摸着那些熟悉的海报,海报上那一张张脸,都已经成了最美好的回忆而已,桌上还放着我初中和高中的毕业照,我拿起来看看,一张张稚嫩却青春桀骜的脸,我感叹着,岁月啊!
香味已经溢满了屋子,爸爸喊着:“开饭咯!”
妈妈为我盛好了饭:“多吃点啊,你看你,都瘦了一大圈,工作肯定好辛苦,不要太劳累自己了。”
“年轻人嘛,苦一点不要紧的。”我吃着菜,看见爸爸的两鬓冒出了几根白丝,鼻子不由得一酸。越长大却离他们越远,很难再找到充足的时间陪在他们身边。
期间,妈妈好多次欲言又止,然后和爸爸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爸爸开口问了我:“那个,艾宇啊。”
“怎么了,爸。”
“我和你妈呢,一直都想问问你,那个,你谈恋爱没有啊?”爸爸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
我内心紧了了一下,该怎样回答?
“嗯……谈了啊。”我回答着。
妈妈惊喜地拉着我的手:“是吗?哪儿的人啊?叫什么名字?啥时候带回来看看啊。”
“叫夏小沫,就我们暮县的啊。”
“是么?本地人好,知根知底嘛!”妈妈高兴地说,“啥时候带回来看看吧。”
“嗯。”我点点头。
呆在家待了一天,又匆匆回了成都,因为若涵打电话说小沫的身体越来越差。
我急急忙忙赶回了医院,若涵起身让我坐在小沫旁边。
“小沫,艾宇来了我就先回暮县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若涵看了看我,“好好照顾她。”
“再见。”
“你回家你爸妈肯定特高兴吧。”小沫问我。
“是啊,还问我有没有恋爱,让我哪天把你带回去呢!”我笑道,手里给他削着水果。
“我这样子怎么跟着你回去?”小沫自嘲道,“说不定活不了几天了。”
“别乱说话,成天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把苹果递给她,她拿着,也不吃,就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透透气?头发长了想剪剪,每天都在医院里,好无聊。”
“快了,等你身体养好,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门突然被打开了。
“哪位是夏小沫的家属?”护士问道。
“我就是。”我站起身说道。
“医生找你,跟我去一下。”
“好,谢谢。”我转身对小沫告别,“我去去就来,你把苹果吃了,不要下床乱走啊。”
“好好好,你去吧。”
医生在办公室里,一脸严肃地等着我。
“医生,是不是有结果了?”我忐忑地问道。
他指着凳子,说:“你坐。”
我拉开凳子,坐在他身边。他拿出了一张传单,英文的,然后扶了扶眼镜说道:“关于夏小姐的病,已经找到原因了,应该是和毒品的感染有关系。她吸过毒?”
“吸毒?没有啊!”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是怎么回事?她的体内,竟然残留着一种新型的由毒品的病毒变异的病毒,那些毒品的病毒是怎么进入她体内的?”医生奇怪地问道。
我脑袋里闪过一道光,恍然大悟。我心里暗暗想着,搞不好就是以前那几个小混混在对小沫做了那种事后,小沫就染上了病毒。怪不得从那时候看是,她就时不时地发烧和昏倒。我不禁捏紧了拳头,恨自己当时没把他们两个打死!
医生看我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不方便说吗?”
我不说话。
“那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国内没办法根治,但是我们之前已经把她的病症资料传给了美国一家和我们合作的医院。幸运的是,那里有位专家已经找出了病因,并且提出了可行的治疗方案。只是……”医生犹豫着。
“只是什么?”我着急地问。
“只是这个费用特别高,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站起来,大声叫道:“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只要能救她,怎样都可以!多少钱你说吧!”
医生放下传真,眉头紧皱,说:“美国那边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至少得一百万。”
医生的话犹如一道晴空霹雳。
一百万?我去哪找这一百万?为什么会是如此庞大的一个数字,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医生看我的表情,继续说道:“手术费用本身就比较高,再加上后续的康复疗程,一系列复杂的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新型药物。你考虑考虑吧。”
“谢谢你。医生,我做。你帮我联系那边吧,我想办法尽快把治疗费用给你。”我说道。
“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小伙子,想清楚了?”医生问我。
“不用想,这是必须的。”我和医生道了别,走出了办公室。
回病房的路上,我慢慢地踱着步子,魂不守舍。脑海里满是焦虑。一百万,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我该怎么办?我还没有工作多久,没有存款。问父母吧?他们怎么拿的出这么多钱,况且,他们会同意吗?阿捷?拿个十万二十万的他应该有,但是一百万,我估计也得吓死他。浅昂和阿豪更别说了,和我一样还在实习的苦逼学生。贷款?我拿什么去抵押?
所有所有的想法都被自己否定,我该怎么办?
慢慢地来到了病房前,我搓了搓脸,深呼吸,调整好了心情,推开了门。
小沫从床上下来,站在窗边,看窗外的风景。天空蔚蓝,浮云朵朵。医院下面的草坪上,有小孩在放风筝。
“你怎么下来了,快上去休息吧。”我过去,想要扶她。
“躺累了,下来站会儿。”小沫回过头说,“对了,医生叫你干嘛?是我要死了吗?哈哈。”
“你再说这些话我生气了啊。”我说道,“其实是个好消息,嘿嘿。你的病有救了,他们正在联系专家准备,过段时间就可以给你做手术了。”
“是么?什么专家啊?”
“我也不清楚,总之是绝对可以治好你的。”我高兴的说着,“等你好了我就陪你出去,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得花多少钱啊?”小沫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我强忍着烦恼,说:“不多,几万块的事儿,钱的事不用担心,你就安心等着手术吧。”
小沫怀疑地看了看我。
我摸了摸她血色不足的脸,心疼着。
公司已经最大限度的给我放了假,主任知道小沫的事后,对我很宽容。我很感激他。
几天来,我都为钱的事情烦着。
在小沫面前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夜深人静她睡着时,我总是在窗边默默叹气。
那天我回家为小沫拿换洗的衣服,无意间翻出了一个之前收到的包裹。
里面放着一张唱片,封面那个人,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马诺。
之前寄回来的时候,因为小沫突然住院,导致一直把它遗忘在了角落。我们当时都替他开心,小沫还打了电话过去恭喜。
“对了!有办法了!”我拍着脑袋,绝处逢生,柳暗花明般地大笑着。
“喂,马诺。是我,艾宇。”
“哦,艾宇啊,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呢,哈哈!”马诺在那边笑着。
“小沫生病了,绝症。”我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我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艾宇你是怎么照顾她的!”他在电话那边激动地说道。
“现在还有的治,但是我能力有限,只好找你帮忙。”我握紧拳头,挤出了这句话。
“说吧。”
“治疗费用一百万,希望你能借给我,让我治好她。”我咬紧了牙齿,抛开了所有自尊心,哀求道。
“一百万!”马诺在电话那头惊呼,“这可不是小数目,你拿什么来还,况且你什么时候能还清?”
“请相信我,你救救她吧,算我求你。”我再一次让自己的自尊跌落谷底。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我在这边紧张地等待着。
“好,这样,钱呢,我不会借给你,小沫,让我来医治。”马诺说,“但是,我得有个条件。”
我刚刚欣喜的心又变得不安起来,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个七八分。我还是自我安慰一般地问着:“什么条件?”
马诺笑着:“这个嘛,很简单。我要你离开小沫,永远不再和她有任何联系。”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是他说完这个条件后,我还是沉默了好久。要我放弃小沫,这样的条件,简直比杀了我还痛苦。可是我有什么办法,马诺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我答应你,你尽快准备好钱吧。”
挂掉电话,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好乱。
我打开当晚求婚时的礼盒,戒指闪着光,像在嘲笑我。
没想到第二天马诺就给我打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又看了看夏小沫。她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我装作不经意地去了洗手间。
“喂。”
“喂,艾宇啊,我已经到医院了,你出来吧,有点事得单独说清楚。”马诺的声音让我总觉得阴森。
我骗小沫说公司有点急事,然后出去和马诺会面。
“好久不见。”马诺笑着。
“说正事吧,小沫一个人在病房里。”我说道,“合同呢?”
马诺从包里搜出两张纸,上面写着各种条款,主要的就是她支付一百万给小沫治病,然后我自愿消失,永远不再和小沫联系。如若违约,自动承认诈骗罪,甘愿坐牢。
我冷笑道:“呵,生意人果然是生意人。”
“我也是没有办法,谁叫你喜欢的是我喜欢的女人呢!”马诺说。
签字,画押,生效。
“你晚上再过来吧,不然她会怀疑。”我说着,心里却是一阵难过。
“没问题。”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了病房,小沫还没从午觉中醒来。黄昏的柔光照在房间,我坐在她身边,看她一脸安静的睡脸。是最后一次这样望着你了吧,我的内心千刀万剐般的疼痛着。紧闭的双眼和双唇,脸上没有血色,但皮肤还是光滑细腻,鼻梁高高地挺着。
我忍不住上前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带着夕阳般的温柔,心里的坚强却在坍塌。
小沫被我这一吻弄醒,揉着眼睛,懒洋洋的说:“你回来啦。”
“嗯。”我点点头,硬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小沫,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呢。”
“嗯,以后多的是时间啊。”小沫神了伸懒腰,“今天的天气真好。”
我挤出了笑容。
“你说以后有的是时间,可是小沫,我要离开你了,这一次,是我自己转身放手了。对不起,我爱你。”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小沫紧紧牵着我的手。
我和她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就像窗外的夕阳一样,慢慢潜入山头,慢慢消失不见。小沫躺在我的怀里,我依恋地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内心却不停地留着泪,滴落成一片汪洋。
马诺来到病房时,小沫惊讶地张大了嘴。
“马诺!你怎么会来?”
“好久不见。是艾宇告诉我你生病了,我过来看看你。”他放下手中的花,和我打着招呼。
我知道我的时间到了,陪他们聊了一会儿,我说:“小沫啊,晚上有个会,我得先回公司,你和马诺先聊着,我晚一点回来啊。”
“嗯,你去吧,路上小心点啊,记得吃了饭再过去。”小沫微笑着,憔悴的脸印在我的眼里。马诺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东西。我懂,所以我挥手告别,然后打开门,要走。我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小沫。
“怎么了?”小沫看着我问道。
“没什么,呵呵,再见。”我赶紧转头,关上了门,眼泪在一瞬间喷涌出来,我往医院外面冲,我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我狂奔着,眼泪也狂奔着。
我的脑里掠过无数的画面,曾经的一起一起,像放电影一般的回荡。
而破碎了的,只不过是我的幻想,和对未来的希冀而已。
我在楼下拦了辆出租车,一头钻进了后面。车开动了,医院在我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再见了,小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