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趁着夜幕,柯明东让李伯带着向北和伟子等人去码头拉货。
张华从下午就一直害怕,中午去火车站踩点儿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似乎比往常的戒备都加严了。
李伯见张华迟迟不回来,一看时间都九点了,也急了,让向北下车回厅里去看看,催一催华子。向北应了一声,刚推开门要下车,张华就跑过来了。
“该死的,刚碰上俩民警,非说我跟网上一A级别通缉犯一模样,让我验指纹,妈的!今天出门就不顺。”
李伯很警觉的看了看他,“不会是有诈吧?”
向北很机敏的下车四周看了看,除了雾气蒙蒙的一片和隐约几声鸟叫声,看似风平浪静。
“李伯,没人。”
向北重新坐回车里,拍了拍张华的肩膀。“你小子刚才梦游了是吧?”
“我靠!你不信我?不信我的是孙子!”
张华也急了,回头找李伯。“我又不是没迟到过,我至于给自己编这么一个理由开脱吗?有俩民警确实给我拦住了,我现在手心里还都是汗呢。真以为我漏了什么马脚呢。”
“行了!”李伯摆手,“我也信你,华子。不过你记住了,我不管你以后再遇上什么人什么事,你都得学着点儿向北的机灵劲头,想办法赶紧抽身,你不知道你会不会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他们产生怀疑,咱们干这行的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耗不起,那都是事儿。”
张华沉着嗓子“哎”了一声,然后李伯就让伟子开车了。
小五和小六跟着马昆坐在后面的车里,这浩浩荡荡的人马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尤为显眼,所以另一边的魏明成也出动了。
柯明东派了一共六个人,加上领头的李伯是七个,而魏明成考虑到他们个个都是经验丰富手段极狠的马仔,所以在人数上多了他们五倍有余,足足有二十多个。
可是魏明成这样也没有把握,用1949的话说,只要逮着一个就是胜利,不怕他们死咬着不放。而且魏明成已经答应了蒋子南,她提供线索,魏明成用保住向北的命去换,所以魏明成刚从警察局出来还没上车就把话交待下去了,曾经看过西城马仔照片的警察负责这次的抓捕行动,一定要保住向北的命,必须抓住他,要完好无缺的活口!
这样的指令无异于虎口拔牙,向北这个人的能力大家在前两次抓捕行动中都已经见识过了,他可以说是风过无痕,雁过无声。这样的经验和手段,不要说抓捕活口,还要完好无损,哪怕要个死人,他们也一点把握都没有。郑刚很不明白,他坐在车里忍了半天还是决定问问魏明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魏局,您来一根。”
郑刚拿着烟和火凑到魏明成嘴边上,让他点一根。
“你有话直说。我执行任务之前不抽烟不喝酒,你跟我这么多年,连我的老规矩都忘了?是不是有事啊你?”
郑刚一听也就不跟他来虚的了,直截了当的开门见山。
“魏局,您让我们抓活口,是考验我们办案水平还是真要个活口?”
魏明成听完笑了,“这么大的案子,咱们等了好几年才有点眉目,我敢拿这个案子让你们连手法?那我这警察也就干不长了。”
郑刚一听更不理解了,“那您难道不知道向北是什么人吗?他之前和咱们也有过交锋,咱可没胜过。你让我们抓他,别管死活,咱们倒有点跟,可您要完好无损的活口,真悬,即便抓来了,咱们肯定得牺牲人。”
其实郑刚说的,魏徒明成又何尝不知道?他是装不明白而已。警察牺牲的太多了,他们死了也是光荣的,魏明成宁可这回牺牲自己人乃至牺牲自己,也绝对不能再去欺骗伤害一个对这个世界对自己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的女孩了。
魏明成顿了顿,只说了一句“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就让小武开车去码头。
郑刚也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挺有气,魏局这是怎么了?拿弟兄们的命开玩笑,郑刚真是不理解了。
李伯到了码头,给火车站的管理小赵打了电话,问问情况怎么样。小赵似乎在什么很僻静的地方,李伯甚至能听见电话那边传过来的风声。
“挺好。也没有巡岗的警察。”
李伯很奇怪:“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在吗?值班警察呢?”
小赵嘿嘿一笑,“他们说局里有事全走了,你放心把货带来吧。你一来到温州的车立刻就开。”
李伯想了想,没说话,隔了好久他才说:“我再想想,你等我信儿吧。”
李伯放下电话,叫向北过去,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听,最后问:“你看这事怎么办?”
向北吸了口气。“不太对。怎么车站连个巡视的警察也没有?半夜什么人都有可能进来,什么人都有可能出去,他们这不是明摆着的失职吗?我看有诈。”
李伯听了点头,“没错,我感觉今天小赵的态度也不对,声音里有颤,就跟旁边有人拿什么威胁着他似的,而且他最后那一笑,是我们之前定的有危险出现的时候的暗号,我也不知道他是喝多了忘了还是暗示我什么。”
向北听了也担心,他犹豫半天才说:“要不咱今天先回吧。万一是警察设的套呢?请君入瓮……”
向北的话还没说完,马昆就连跑带跌的滚了过来,嘴里磕磕巴巴的说:“白……白……”
“白什么?”李伯也急了。
“警察!白条来了!”
“什么?!”
李伯赶紧回身跑到岸边去叫张华和伟子开车,向北拉着马昆,眼睛也急红了,“怎么这么快?又有卧底泄密了?他们到哪儿了?”
“已经停车了!马上就到!”
马昆说完就往车的方向跑,他连东西也没顾上拿就跑了。
向北没有跟着他们走,他知道警察肯定是接到了风声,十有八九又是内部人,他们追踪的目标肯定是那辆银色的车!与其上车坐以待毙不如自己跑寻条生路!
向北打定主意就行动了,他趁着夜色浓重,转身匍匐着爬到了礁石后面,海浪突然掀过来一个,足有两米高,向北咬住了牙挺了过去,一点声音也没出,郑刚带着人终于赶了过来,他们要往礁石这边看看,可是海浪一过来,他们就没再走,身后的刑警往后退了一步,“郑队,游泳队员刚才那下子也得跳起来,更别提普通的老百姓不熟水性了。咱回吧,跟着魏局抓人去,向北也不是傻子,他能不坐车跑吗!咱再不走让浪头拍死在这儿太屈了!”
郑刚本打算再往前走,他觉得那个数米高的礁石怎么看都像是藏身的好地方,可同事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理,况且自己也不懂水性,这样的牺牲连个名儿都留不了。他想完就比划了一个手势收队,十来个警察快步跑着坐车走了。
向北赶紧跑上岸,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又一声巨响,更大更高的浪头就拍下来了,生生的把礁石上面砸下去一个角!
向北吓得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让汗和海水浸湿了。
好险,向北是一点水也不会,如果刚才的浪头再早来一点,哪怕半分钟,甚至二十秒,或者那帮警察再走晚一点,向北这条命,也就彻底交待了。
这无异是死里逃生,向北也没敢回家找蒋子南,现在警察一定团团的围住了他家,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他现在回去等于是自投罗网。向北沿着海边一直往西走,过了桥再搭一辆车走上十分钟就到市区了,他准备睡一觉吃点东西再想下一步了。
而另一边,李伯等人全部落网了,魏明成清点人数的时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饭桶!废物!向北呢?最该抓的人你们没抓到!废物!混蛋!”
魏明成真气急了,他整张脸都暴出了青筋,看上去像是要吃人一样。“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无论如何也把向北给我抓住!你们十个人抓不住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警察都别干了!”
郑刚低着头,半天才说:“我们以为他上车了,和这帮人一起坐车跑的,看来他压根儿没上!他就留在海边了!”
魏明成眯着眼睛,“那你们就抓不着?”
“不是,那儿就一块礁石能藏着,可浪头打得跟一座楼房那么高!肯定藏不了呀。”
又一个小刑警也跟着点头,“没错,魏局,向北要是藏着恐怕也让浪头拍死了!”
魏明成还是想不明白,他就不信一个孩子,一个刚戒奶的孩子能骗过十几个警察逃了?魏明成死活想不明白,他下令刚才所有参与抓捕的人都去码头,他非要看看到底向北是怎么在二十只眼睛的注视下金蝉脱壳逃走的!
魏明成带着十九个警察到码头找到那个礁石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魏明成!
他们清晰的看到礁石后面两只深深陷下去的脚印,显然是向北在浪头砸过来的时候经受着剧烈的疼痛所以使整具身体都压了下去,而他们再往边上看就是一排向西边走过去的脚印,但只能看到一米的地方,再往远处走就已经被接下来的海浪浸没了。
所有的警察都深深的震撼了!为那两只脚印和礁石上面砸去的边儿所惊讶,这个十七岁的男孩竟然想到了自己独自逃跑,而那辆不听开走的汽车就是掩护他的目标,他竟然能抵抗住巨大重量的海浪对身体的冲击,成功逃脱了十个经验丰富的刑警的侦察!魏明成站在这里久久的沉默着,良久,知道夕阳也升起来了,他才说:“去蒋子南家,埋伏在门口等向北,先不要动手,等他们说完话,等向北自己离开,蒋子南看不到的时候再抓人。”
魏明成突然觉得二十年的警察自己都枉做了,竟然比不上一个孩子面对生死的临危不惧,他到底为了什么不肯自首,而要拼命的逃呢?难道真像蒋子南说的?就为了让她过得好,哪怕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法律,也在所不惜吗?
魏明成突然被这两个孩子超越了生死的伟大爱情震撼了,他不能明白,这个世界上当真存在着让人连生命都能藐视的感情吗?竟然是两个孩子教给了他人生的又一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