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的自己在老师眼睛里永远是个干净、善良、明眸善睐的女孩。
我的袖口上总是有一颗爸爸亲自绣上去的有精致的金色袖扣。
见到老师鞠躬行礼,乖巧得不像话。
见到老师鞠躬行礼,乖巧得不像话。
盈盈每次见到都会笑得从她粉红色的自行车上跳下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我说你这个两面三刀。
然后我和当时在场的老师的脸色都会在同时不约而同否认变得很难看。
盈盈总是穿着邋遢的衣服,她说这叫作个性,我们这个年纪就要去张扬个性,不能扼杀自己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和幻想。
不过我却觉得她依然是一个干净,保守,规矩,懂事的女孩,至少遇到很大很大的那种事情的时候,是这样。
我们经常无缘无故的就吵架拌嘴了。
我们谁也从来没去想过到底谁对谁错,于是日子就这么安静地盘旋在城市上空。一点一点地烧燃了那些古老到石头都开始风化的城市。消散了时光和梦想,以及那些骨子里原本最初无比纯粹的东西。
那些朝着寂寞的天空昂扬奋发,立志成才的笑脸,终于在这些时光的笼罩下,泛出玻璃或者水晶一样纯白的梦想与微光。
像是隐约的,还未曾诞生的生活,等着我们一点点的去发掘和捕捉。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么多年,我想我已经习惯了和盈盈一起胡闹疯狂的日子了吧,看着无数好看的帅哥,我静静的在一旁享受着陪她犯花痴的日子,看着无数陌生的站牌,想想着那些尽头又是什么。
我就这样慢慢地从十二岁长到了十八岁。看着照片接愣神了。
变化大得惊人了。
我和盈盈分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天空有些暗红紫色交织蓝色的光芒,几片云彩低低地浮动着,被风卷动着朝着头顶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移动,像是人世间永远不会停止暗夜的无边无际。
盈盈
盈盈的妈妈,是一个妓女。
我记得我第一才见她的时候,她很惊恐的从弄堂伸出的巷子里面走出来,眼睛睁得很大,我过去拍她的肩膀,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很害怕的拉住我:救我救我……”
我很诧异的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于是我跟着她回了家。
我看见她的母亲,那个很美丽却很邋遢的母亲,竟然和一个男人滚在地上。我捂住嘴,许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从此在经过她家门前的时候我只是很快的跑过去。因为我怕。
记得我看见她妈妈和一个男人滚在地上的当天晚上,盈盈就狠狠的挨了一顿打。
我们两家的屋子只隔了一个小花园。所以我能在寂静无比的深夜很青春的听见她妈妈在狠狠的用鞭子一样的东西抽她,抽在肉上发出很刺耳的“呲拉”声响,我怕极了,盈盈是我见过的几乎算得上最瘦的女孩了。
她那么纤柔,如何经得起这样恶打骂?
我急了,穿好衣服就要去救她,我妈妈突然从卧室里出来,在背后叫住了我。
“你干吗去?!”我愣了一下,把外套放在桌子上开始梳我的长头发,从六岁起就开始留的,已经九年的长头发。
“我要去救盈盈。”
我很理所应当的说了出来,不想我妈却急了,类似于疯狂的把我狠狠拽了回来,确切的说,她拽得是我胳膊上仅有的一点一点的肉了。
我尖叫一声,拼命甩开她,向后跳了一步,也许因为我太疼痛了,也需只是我逃避挨打的一种自然选择方式。
“你去她那儿干吗?!我问你话呢,你躲什么?!”
我妈真的气急了,竟然开始冲过来。
“我怕你像盈盈她妈那么打我。”
“你……”我妈更气了,“你个臭丫头!!拿我和她妈比?!她妈是鸡!是妓女,是让男人睡的东西!我干干净净的是你妈!你竟然那么说我?!”
我无辜的仰起头,揉着被她掐疼的地方,呲牙咧嘴的,问:“什么是妓女?”
我妈脸上恶的表情突然一愣,许久才缓过神儿,说,“你不知道妓女是什么意思?!”
我妈恶表情让我更加深了一种想法,这绝对不是一个形容好人的词语。
后来随着我长大,盈盈也大了,我们一起工作在另外一个城市__上海,我才无比愧疚的明白了:妓女就是对女人最低档次一个职业的统称。
正如我妈妈说的,就是陪男人睡觉。
而我曾经竟然无知的对盈盈说:“哎?!原来你妈妈做的是妓女生意啊?”
盈盈当时的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僵硬住了,我看着她咬紧嘴唇都要哭了,似乎是觉得这样一个职业给她的生活学习交往乃至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无法弥补的残缺与遗憾。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盈盈的母亲其实并不像我妈妈想的那样,她也有骨气和尊严,她绝对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去挣这一份恶心的钱。
她竟然是为了盈盈,为了凑足她的生活费__我们是住校的私立高中。
我很诧异,捧着盈盈颤抖不安的双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凄惨的泪花,许久才停止住了颤抖的嘴唇对我说:“阳阳,我妈妈竟然让我冤枉了半辈子,现在她也死了,我找谁去”赎罪呢?”
我哑然,许久都不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莫非……盈盈的母亲不是妓女?她只是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时情不自禁才会被我和盈盈撞上了那么一幕吧。
于是当我明白,这一切都和我想像得完全不同,盈盈的妈妈在死的时候,是躺在床上死不明目的。她_睁大了眼睛,嘴上的口型明显是一个“盈”字。
她的床头摆了一个盈盈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个正方形红色的雕花盒子,上面虽然有一把锁,但是钥匙却插在上面,盈盈颤抖着去打开,她总觉得自己将知道一个惊天的秘密,所以她很不安很矛盾,其实我同她的感觉也是一样的,我也认为在那把锁,那把钥匙解开的瞬间,以及盒子被打开的瞬间,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会是一些从来未曾了解的真相。然而,当盈盈真的打开的时候,我们都愣了。
我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里面的东西今日如此简单:一封信和一沓厚厚的钱。我粗略的一看,那沓钱足足有两万之多,我的爸爸就在银行管帐,所以我在钱这方面,比任何人都敏感得多,如果将来我毕业了实在找不到理想的喜欢的好工作,就去他所在的银行,接替他的工作,他说凭他对于数学的天赋以及金融知识的敏感,他生的女儿应该不会赖。
我这样想着,盈盈已经打开了那封信,我凑过去,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
盈盈的家事和她的隐私从来都不避讳着我,所以在她面前我也无须装什么理解人心尊重人意的淑女,我想看就看,想问就问,都是可以的。
盈盈也从来不会生气,更不会计较。
“盈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去世了。
我在你六岁的时候写下这封信。
因为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还遗传给了你,所以妈妈对你的愧疚一天也没有减少过。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在六岁这一年留起长头发,而且之后的每一年都只允许你剪一点下去不可以剪短麽?因为你的爸爸就是爱上了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不要我们的。
他们就那么什么也不要的走了。
你爸爸把房子、地、家里的一切甚至包括你,都舍弃了,只带走了家里仅有的一万块钱的现金。
从此杳无音信。
我等待了他四年,知道你十岁的时候我终于彻底放弃了希望与信念,不再那么痴傻的执着了。无论我在怎么等,等到沧海桑田,等到海枯石烂,他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让你成才,去最好的学校,这样你就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你还有一头那么亮丽的长头发,记得我小时候总有芝麻水给你洗麽?就是为了让它长得亮,越长越亮,这样你什么都有了,将来也就不会害怕自己心爱的男人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也不用过和我一样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的日子了。
妈妈其实也不想做那种生意,但你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地也有很多年不种了,我也没有文凭和学历,我拿什么去挣好多好多的钱来供你上那么好的大学呢?
你也不是不知道,私立的高中每年的学费吓死人,实在不是咱们寻常老百姓名家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而且我们家里也要生活啊,我要给你买新衣服穿,我不能让你在那么多有钱虽同学面前丢脸,没了面子。
你不知道你每天回来说自己的衣服有好多同学夸漂亮好看,我望着你那么开心的笑容,其实心里更高兴。
盈盈,妈妈走了。
以后就剩下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记住,无论日子过得多么艰辛,都不要走上妈妈走过的老路。真的是背负了一辈子脏的名声。
我死了。
也总算熬出来了。
知道你或许因为有我这么一个妈妈在弄堂里已经住不下去了吧?
嗯……没错,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带着这两万三千块钱走吧。走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的开始新的生活吧。
无论妈妈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都会保佑祝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