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风吹云散,圆月西下。
来到西湖春院,刀客逢君停住了脚步。
他正在遥望那圆圆的月亮。
圆圆的月亮慢慢地滑下柳树梢。
西湖湖畔树影绰绰,清风寂寥,放眼之处,皆无一人。
西湖的水面,平整如镜,映这灰暗的天空,说不出的感觉。本来自己孤单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找了个女子司徒涵雨,才刚刚有关系,现在又是渺无音信。既然是任世官与樵夫兄弟都抓了,司徒涵雨肯定是遇到强敌了。
这个强敌是谁?
逍遥山庄?霸王镖局?还是另有其人……
事情越想越复杂,此刻真的让他很是着急。
前面不远处,有两种红色的灯笼,红色的房子里,当然是红色的女人。
女人就是敌人,对于刀客逢君而言,因为每次一到女人那个环节,总是要自己打嗝的。
女人一出现,自己就像是树梢上的月亮一样,孤零零的,最后悄悄滑下去。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没有女人缘吧。
月亮啊,月亮,你何时曾为人而改变?
犹如刀客逢君一样,每次对付敌人,只有孤身作战。倘若是杀人,还是好办,问题是去青楼妓院找人,可真是难为了他。
他实在太厌倦这种打拼生涯,但是最怕的事情往往来得比什么都巧。
西湖春院就在一扇凯旋门一般的牌坊下,这个地方估计是三龙口,风水宝地吧!后面是北高峰,前面是西湖断桥,白堤,右边十来丈远是岳飞庙,左边是黄龙戏场。
春院门口一排的车门,两个老头抽着旱烟杆。
刀客逢君就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上坐着。她是女人装扮,稍稍梳理一下就可以混进春院里面去的。
“到哪里去给自己化妆呢?”刀客逢君四处瞧瞧,突然将眼光停在岳飞庙里。心想:这不是庙宇吗?里面一定有些香烛、朱砂类的东西,可以替自己化妆。
大树簇拥下,庙郭像獠牙一样冒出浓密的树叶间,显得非常的诡异。
三个起伏,跃上了高高的寺庙围墙,里面黑森森的,大门早已关紧。
院落里静悄悄的,屋顶上微风吹得树叶沙沙响。
“好,这里肯定没有人的。”刀客逢君心想。一念间,跨步进了庙宇。
庙里只是亮着两盏油灯,微弱的油灯里,两团微弱的光。
油灯照亮庙里的情形,是一座巨大的岳飞雕像,白衣白头巾黑胡子,长剑在手拦腰挂,眉目生光,相貌堂堂泰然而坐,白色的墙上一行醒目的岳母刺字:精忠报国
这个香油钱箱旁边有个纸糊狮子头和龙头,下面有个盘子狼毫毛笔,盘子里有画龙点睛用的朱砂、墨水。
刀客逢君赶紧上去拜了拜,念道:岳飞大元帅,我只是来借点墨水用用的。
突然,里面佛像后传来啪的一声微响,接着是呜呜的哭声。声音不大,但是刀客逢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三更半夜,庙里有声音,肯定就是鬼!
“谁?”刀客逢君站起来,望着高大的雕像后面道。他不相信是鬼。“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是我,是我……”里面有个人在支支吾吾道。“来救我呀,大侠。”他将木板拍打嘭嘭响。
哦,原来是人,在里面求救。
刀客逢君执起灯盏,转了过去,那人见刀客逢君是个青衣女人模样,吓了一跳,眼睛都直了。良久放开腔调大哭起来:女侠,我不敢了,不敢了……
就走火光,发现是个浑身黑衣服的瘦猴子一样的人,手伸入岳飞雕像里面去掏什么东西,掐住了,手都出不来,正在拼命往外收,拉得浑身在发抖,满脸通红,眼里就从一对红肿的眼角汩汩流下,不知是被吓怕了,还是手被夹住了。
“女侠,救救我啊,求求你了”那个瘦猴子一样的人一脸的窘状,恳求道。“我被夹住了。”他刚才叫大侠,是刀客逢君的声音是男声,现在发现是刀客逢君是穿了女人的衣服来,所以很是震惊。看此来客,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了。
光景是个小偷,偷东西偷到岳飞庙里来。
“三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昨晚打牌输了钱,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弥补一下回来。”
“你要钱,怎么来到岳飞庙里的佛像后面来?”
“我听说岳飞雕像里面有金子,所以打开一个洞来看看,里面果然有东西在发光,手一进去,就被卡住了,好像是什么东西咬住我的手了,呜呜……好痛啊……”
“我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打起庙里的主意来了。”
“都怪我,一时邪念,你尽管处罚我好了,只要将我的手给取出来……”
走近一看,木雕像右侧下角,果然被他打开一只洞,右手自胳膊到里面均被什么东西给含住了。
刀客逢君走过来,将灯盏放在地上,侧耳一听:吱吱的叫声。
立时明白了,里面是老鼠!
“下次还敢不敢来偷东西?”刀客逢君严厉的训斥道。
瘦猴子一样的小偷停住了哭泣,连连摇头: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
重重拍了拍白雕像的木板,用脚顶住雕像上,然后将瘦小偷连人带手奋力一拽!
啪啦一声,两个人都撞到了后面的一个纸糊灯笼上面。
总算是拔出那个小偷的手了,油灯一照,手腕以下的皮肉尽失,露出白骨,光景是被老鼠给啃掉了。
“有那么大的老鼠吗?”刀客逢君很是不理解。他执起灯盏,靠着那个窟窿,往里面一瞧,是一对铜铃大的眼珠子,散出蓝光的眼珠子。
他心里暗忖:这可不是老鼠,是猫头鹰。
拾起一段木枝,朝里面捅去。听到咔嚓一声,木枝被啃了个精光,找来一颗拳头大的石子,朝里面丢去,扑哧一声,石头被咬个粉碎。
“里面是什么?”刀客逢君望着地上脸色从红转青色的小偷。
“有羽毛的鸟,它的爪子与鸟嘴将我的手给吃了。”小偷左手牢牢抓住骨头裸露的右手,头上渗出了汗珠混在泪水洒在脸色,显得十分痛楚。
刀客逢君料想这是一个怪鸟,会选择在雕像里面居住,会吃人肉的鸟,肯定不平常。是以,他双手运起了霹雳掌,手心倏然就红了起来,朝着那个黑窟窿,一掌推去,势如排山倒海。
窟窿里,“咕咕咕……”一声,里面的怪鸟扑打着翅膀自高墙紧靠着的雕像顶上,疾窜了出来,停在庙屋梁上,一对眼珠子朝刀客逢君放出红光,那是愤怒的红光!
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金黄色的猫头鹰,立在梁上,足有箩筐那么大,果然是异种!
对付异种鸟类,必须用特殊的方法。
刀客逢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枚制钱也没有,转头问问小偷,道:“你有没有制钱?”
“有,三文。”
“借来,我用一下。”
“给,这可是我明天的饭钱哦。要还的……”
刀客逢君接过三枚铜钱,奋力一扬。
铜钱像是生了眼睛一样,三枚连连套住了猫头鹰的嘴尖红啄上。
红啄被扣,猫头鹰立即发怒,大眼倏然充血边红色,俯身冲刺下来,高处飞扑飞下,势如骤雷劈石。
蹲下来的猫头鹰像是箩筐一样大,将翅膀张开更是不得了,足足三丈长的影子破空而坠。
“好个猫头鹰,竟然敢在岳飞庙里撒野?”刀客逢君发现是这个怪样子的鸟藏在岳飞庙里吃人肉。
“它好像是饿了!”那个小偷道,他的手指着屋梁上的猫头鹰,一脸的怒气。
刀客逢君猛地放下灯盏,猛地里运起了霹雳掌,方用了两成的力道,朝着这只大猫头鹰胸前一送过去。
“呱——”猫头鹰竭斯底里大叫一声,慌忙用翅膀将胸口捂住,那情形,就是一个色狼突然像穿得很性感的少女伸手一样。
猫头鹰护胸,什么理子?
——它又不是女人,胸前什么也没有。难得是护肚子?
霹雳掌已经打出,是无法收回的,掌风落在猫头鹰的翅膀上,发出“叭”的一下,像拍到了一块石头。那只猫头鹰的羽毛没有掉一根,刀客逢君的手也没有感觉打到了什么东西,完完全全是被猫头鹰给吸了住了!
怪了?
自己的霹雳掌出来没有遇到什么东西可以吸住的!刀客逢君才看到猫头鹰落地上,不再攻击自己,而是掉头欲躲藏。
“喂,你看这只猫头鹰是不是受伤了?”刀客逢君转头问问那个小偷。
小偷回想了下,道:“刚才我身上进去的时候,摸到了一个毛茸茸,金彩彩东西,捏上去是软软的,以为是什么宝藏,刚想拖出来看,谁知就被它给逮住了……”
“会不会是怀孕了的猫头鹰?”刀客逢君暗忖。
“对,准是怀了小猫头鹰崽子的母鹰,要不然不会如此的凶,连人的手都吃掉。”小偷解释的有条有序,道:“像我老婆一样,怀孕了,什么都吃,酸梅子,酸李子,不熟照吃不误。”
刀客逢君想起来了,猫头鹰晚上不出去捕食,一定有原因。要么是受伤,要么是大肚子。这个猫头鹰叫声如此清脆,肯定没有受伤。
红啄上套着三枚制钱,猫头鹰想用铁一样的爪子去扒掉,谁知那是刀客逢君的拿手暗器,套上去三条大象也拉不开的了。正在大猫头鹰要飞上岳飞雕像时候,刀客逢君一下就将它给按在地上,道:“容不得你放肆!”
果然是母猫头鹰,滚圆的肚子,沉甸甸的。
找来一条绳子,捆住猫头鹰的脚与翅膀,准备将它带到外面的树林子里去。
“哎呦,哎呦,女侠……”那个小偷还在地上起不来,道:“救救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告诉你,你明天一定要在这里来,带上三条牲口来供奉岳飞元帅,然后将它的雕像给修好,知道了吗?”刀客逢君已经将小偷与猫头鹰一起提出了庙外,同时也将那盘子朱砂漆给端了出来。
不远处的西湖春院,两只灯笼昏昏欲睡。
“自己如何才能进春院去找司马镖局的人呢?”刀客逢君犹豫了下,放下这个受伤的小偷,道:“喂,替我去春院里找人,找到了给你银票一张。”
小偷听到这个女侠不但不对自己动粗,还可以给银票,马上忘记了手上的痛,躬身谢道:“一定,一定,不过你要找什么人?”他草草包扎了下手腕,快快奔向西湖春院。
“五个洛阳司马镖局的人。”刀客逢君将他一松手。然后解开绳子,将猫头鹰扔在一棵大榕树上。
猫头鹰到了树上,也不走了,好像是被人驯服了的马一样。
刀客逢君就在旁边的树丫上坐着,给自己描眉涂唇,将自己打扮成青楼女子的模样。也不去理会那种大肚子猫头鹰,等那个小偷出来汇报情况。
小偷是本地的赌鬼,对这个西湖春院也是很熟悉的,茶盏工夫,就回来了。
他在树底下绕了两圈,嘀咕道:“人呢”
“我这这儿。”刀客逢君在树上叫。
小偷仰起头,一五一十地叙述:“女侠大人,他们五个人在同一个最大的房间,为首的是镖局的镖头,全部喝得烂醉如泥,拥着五个最漂亮的女子睡着了。”
“什么房间?”刀客逢君自树上跳了下来。
小偷见他跃了下来,立刻低下头,道:“平湖秋月”
“嗯,你可以走了,劝你收拾雄心重做人。”刀客逢君说完,递给了他一张票子。道:“哦,对了,忘记提醒你,岳飞庙要好好供奉一下。”
“一定一定。感谢女侠,要不我的手都废了。”小偷还是感激不尽。
树上的猫头鹰叫着咕咕咕咕咕,鸣叫声单调响亮,急促得很,全部是短声。
那聒噪的声音传得老远,吵得西湖春院门口的看马老者坐立不安。
西湖春院,门口两个看马车的老者像是吃了兴奋剂,一点睡意也没有,在走来走去。
刀客逢君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走向春院大门。
大门虚掩着,屋里空空的,女子约莫是全部都在房里陪大爷销魂了,而那老鸨妈咪肯定是叫猫头鹰吵得躲进屋里去了。
自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对着右侧一辆马车重重打过去,铛一声响。二位老者立即跑去看:什么人?
就在这个时候,刀客逢君一溜烟就进了西湖春院,里面一楼是个粉红色的厅堂,八个暗室,全部关起门,右侧一道木楼梯,半圆形绕上去。前面三条通道,第一间房间最大,上面门上标的是:平湖秋月。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大房间,红墙,红床,红桌凳,红地毯,红色的烛光。
只有一盏小红烛,有些微弱,快烧完了。
红烛下,却是不堪入目的一个画面!
一张圆形桌上,杯盘狼藉,红花地毯上面十多个大酒坛子,东倒西歪的全部见了底,桌子上伏着一个男子,衣冠不整的男子,下身几乎等于没有穿,但是关键的地方就是一个女子的小手给盖住了。旁边是一只青楼女子,粉红色的长袍落到了大腿上,玉体呈现,光洁嫩滑的胴体,轮廓分明,占尽了整个房间的风景,那个男子的手就不老实地抓着她的胸脯睡着了,青楼女子就侧靠着男子一动不动,光景是两个人都喝醉了。
再看看红色的大床上,空空的,刀客逢君疑惑了:“不是说有五个男子,五个女子吗?”
目光转右看,是到小门,里面又是一个房间,房间的烛光烧得还剩一点点儿,就差一眼,即灭了,好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
好在这个关键的一刹,刀客逢君看清楚了。
里面一个大水池,水池是热水,热气缕缕升起,弥散一屋子,水池岸上四个男子光溜溜的,压在四个一丝不挂的女子身上,一动不动的睡着了。
不同的姿势,不同的方向,唯一相同的是女子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以防男子将自己压扁罢了。
男子都是大个子,女的都是小巧玲珑的小姑娘。
正想找一个人来问话,那烛光就灭了。刀客逢君的内力深厚,仍然可以看到,这些人一个都不认识,全部都酩酊大醉了,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敢情是这五个人是来这里包夜,泡热水等全套的。
又来到这个圆桌旁,刀客逢君坐了下来,再点上一盏红烛,拾起衣物给两个人给盖上,就在盖衣服那一刻,发现了这个男子很面熟。
“司马雄?这不是洛阳霸王镖局的司马雄吗?”刀客逢君望了望他的脸,刚才是伏在桌上看不到,现在给他抬到床上来,看的清楚。
刀客逢君端来一碗水,泼了上去,司马雄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道:“下雨……了”
“司马镖头,你来江南做什么?”刀客逢君捏着鼻子装女人叫。
“我,我来找琳儿……”司马雄实在太醉了,醉得说了真话,却没有说完,又睡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酒后吐真言,想假也假不了。
刀客逢君笑了笑:原来是找女儿司马琳的,可是司马琳早就死在桃花林里了。
转念间:自己不是要去逍遥山庄吗?不是可以借用司马琳的身份去逍遥山庄看看谢天虎在捣什么鬼,为什么黄县令的水上大房子上,温大爷会说,黄县令与逍遥山庄有微妙的关系呢?
是以,他马上找来一张纸,用桌上的菜汁写了几个字:司马雄,琳儿在逍遥山庄内
折腾了半天,原来司马雄一帮人还没有到逍遥山庄。看来也不像是来押镖的,因为这个房子,与逍遥山庄客栈里的哑巴房子里都没有发现异常的物事,那八成是来找人的。
“走,去逍遥山庄。”刀客逢君走出下西湖春院二楼的楼梯。
一个年逾三十的老鸨就坐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茶,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自言自语道:真希望逍遥山庄天天比武招贤,像这样下去,我的西湖春院也要比美招贤喽……
刀客逢君见有人在下面,马上又退了回去。这个时候,平湖秋月房里的女子大叫:来人哪,来人哪!有贼呀!
光景是那个青楼女子醒了,看到桌上有刀客逢君的留言。
这么一叫,一楼的老鸨就噔噔噔跑上楼,喊道:哪里有贼?
前面有人来,后面有人叫,刀客逢君前后被人夹攻,马上跃上楼梯顶上像是一只壁虎贴在木板缝隙。
刚要下楼,下面又噔噔噔跑来三个汉子,冲进了平湖秋月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