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安的心情很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凌楚妍所在酒店的楼下。他不知道自己该做怎样的选择。也不知道假如当记忆恢复以后会变得怎样。但是其实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慕辰安而是易锦年了,就在他爸妈在房间里说着话的时候,他得知这一切,但是老天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所有发生的一切,还是拿走了他的记忆并没有还给他。慕辰安清晰地记得那些做皮肤移植手术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样的疼痛和难以难受,但是凌楚妍一直陪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所以当得知她的名字叫“凌楚妍”的时候,好像脑海里就存在了一个名字“楚楚”。她那么美,美得就像是人间天使一样,在见到自己身上被烧伤的痕迹,她也没有表露出半点嫌弃的样子,还是那么一心一意地陪在他身边,陪在做着各种治疗。那些在一个又一个噩梦中苏醒来的时光里,每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凌楚妍,所以毫无疑问两个人会在一起。毫无疑问,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但是慕辰安不能否认当自己看到白楚歌的时候,内心里的那种震撼,那是带着一种与命运纠缠在一起的疼痛。那种不能自已的情愫。假如没有看到凌楚妍和张林扬亲吻的那一幕,自己真的会这么坚决地回国回来寻找白楚歌么?慕辰安不知道。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上去找凌楚妍,不可以。可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迟疑地回头,看到的是凌楚妍笑靥如花。她那么雀跃地朝着自己跑来,然后拥抱着自己,双手搂在自己的脖子上,语气还是那样撒娇的样子。
“辰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凌楚妍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咪一样懒懒地赖在慕辰安的怀里,语气里仍然是撒娇的,带着一点点委屈。慕辰安没有推开凌楚妍,他做不到。
“你不要这样。”慕辰安有些痛苦的说,慕辰安的内心里很纠结,在凌楚妍这样拥抱着自己,自己却做不到推开她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是白楚歌忧伤的明眸。
“辰安,你听我解释,我和张林扬真的没什么,我告诉过你的,他追了我很多年,现在他终于答应放弃了,唯一的要求不过是一个goodbyekiss,你也不想他再纠缠我了不是么?我没有想到会被你看见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生气好不好?不要用这种方式离开我,辰安,我爱你,你不要不理我。”凌楚妍的眼泪浸湿慕辰安的白色衬衫。
慕辰安轻轻吻住凌楚妍的额头,像是在亲吻一个自己疼爱多年的孩子,那么地小心翼翼,那么地疼惜,那么地欣喜。
在第二天接近日落的时候,白楚歌终于等到了慕辰安的短信,他说对不起。慕辰安甚至连给白楚歌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白楚歌看着手机屏幕上简简单单地三个字,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明明是自己意料当中的不是么?为什么真正面对的时候自己的脆弱还是显得这么不堪一击?白楚歌嘲笑着自己的软弱,笑着笑着,眼泪就滴下来,屏幕上的字变得模糊不堪。
白楚歌擦干自己的泪水,然后播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响了很久,每一声滴嘟声,都像是噬心的毒药,一点一点的侵蚀着白楚歌的心。痛彻心扉。终于,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易锦年,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不爱你,能够让我放弃你,哪怕永世再不相见,哪怕生死相隔,我也从来都没有过一刻哪怕是一秒钟想要放弃,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次一次放弃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只有你不爱我,我才找不到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我……”白楚歌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有血液的味道在翻滚,锁住自己的咽喉,身体里的每一块骨髓,都在剧烈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原本在心里生了根,现在硬生生的被命运的大手拔地而起,自己除了疼痛,除了撕心裂肺,除了鲜血淋漓,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再无别的出路可走。白楚歌只觉得自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再也没有力气说任何话,林阁听到白楚歌的哭喊声,赶紧赶过来,只看见白楚歌跪在地板上,两行清泪,看得林阁一阵心疼。
“楚歌,楚歌你怎么了?”林阁焦急地问。
白楚歌不说话,只是流泪,无声的哭泣。林阁抱住白楚歌,感受到白楚歌在自己的怀里颤抖得那样的剧烈,像是受了某种惊吓一般。直到很久,白楚歌也没有动静,林阁感觉有些不对劲,一看,白楚歌正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臂,手臂是早就渗出血液来了,血液顺着手臂留下来,满是刺眼的红色。
“楚歌,你在干什么呀?你给我松口!”林阁想要阻止白楚歌,却发现白楚歌根本不听自己的,还是在咬着自己的手臂,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狠狠地用着力气。
“啪。”响亮的一声,白楚歌的脸上落下几个鲜明的手指印,林阁的眼神是愤怒的,她不能忍受白楚歌这样子去伤害自己,她必须阻止她。白楚歌好像终于清醒了些的样子,终于松了口,原本雪白的牙齿现在满是血液的鲜红色,她含着泪的眼睛看了看林阁,然后又垂下头去环住自己的双膝。林阁悄悄地给左海打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左海就赶了过来。
左海推开门的时候,白楚歌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眼睛里的泪水一直在流,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小白鼠,小白鼠我是左海啊,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左海的声音在颤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白楚歌,他那么心疼,可是现在却不是心疼的时候。他要去分担她的痛苦。
白楚歌仍然不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左海,看着左海流眼泪。左海看到白楚歌的手臂上仍然在流血,想要帮她包扎伤口,白楚歌只是十分抵触地推开左海。
“我不许你这么伤害自己,乖,你让我帮你看看伤口好不好?我保证不弄疼你,小白鼠,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我拜托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左海还是没忍住眼泪,但是他很快就抹掉眼泪,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让白楚歌看见自己的泪水,他要承担起这一切,他要给白楚歌一个肩膀依靠。所以他不能软弱,不能脆弱,甚至是不能那么悲伤。
在左海的劝说下,白楚歌终于肯让左海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天呐,左海看着白楚歌的手上的伤口,不敢相信,她是咬得有多用力,伤口那么深,难道她不会痛么?既然痛,为什么还要这么狠地咬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有多大的悲伤让她无从发泄,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缓解自己内心里的疼痛。左海看着仍在汨汨流血的伤口,心想不好好处理的话肯定是要留下疤痕了。
“乖,我们去医院,这样下去,手上会留下疤痕的。”左海用一种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和白楚歌说话,白楚歌却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看着左海直摇头,甚至是想要站起来往外跑,可是她只是刚站起来,便晕厥了过去,左海牢牢地抱住白楚歌,毫不犹豫地和林阁说:“走,我们去医院。”
因为用酒精处理伤口的原因,所以即使白楚歌的意识仍然不清醒,也仍然因为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止不住的皱眉,看着白楚歌受折磨的样子,林阁悄悄地撇过头去擦了擦眼角。左海一直握着白楚歌的手,感受白楚歌的每一丝痛楚,每当她那样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的时候,就好像这是她力量的唯一来源,唯一可依赖的。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白楚歌的手臂才别白色的纱布包扎起来。白楚歌仍然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医生说她的精神受了某种巨大的刺激,长期以来心里堆积的压力在这一刻迸发,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慕辰安赶到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天明。左海不等慕辰安开口说出第一个字,便一拳揍了过去,直接把慕辰安打倒在地上。凌楚妍尖叫了一声,连忙过去扶慕辰安。
“左海你是疯了么?又不是辰安的错,白楚歌她自己心里脆弱这能怪谁?”凌楚妍只顾着慕辰安脸上的伤,一心护着慕辰安。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左海的声音是那么地冷漠凶狠,眼神里好像是要迸出烈焰来,看得凌楚妍心里也害怕,不敢再多说。
“左海,我……”不等慕辰安的话说完,左海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我们远一点,否则,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左海的话语,冷得好像将空气冻结一样,这样冰冷的语气,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每一个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绝不是玩笑话。
“辰安,既然他们都不领情,我们走吧。”凌楚妍扶起慕辰安,愤懑地说着。慕辰安虽然心里放不下白楚歌,但是看着左海现在的样子,也知道现在肯定是没法去看望白楚歌了。
白启和张怡中午的时候便赶到了白楚歌所在的医院,白楚歌的情况左海已经大致和他们说了,现在白楚歌的情况具体是怎样的还不能定,左海想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能瞒着白启和张怡。
白楚歌还是处在昏迷的状态当中,虽然如此,但是脸上却还是时不时地出现痛苦的表情,白启看着白楚歌再一次这样沉睡着的样子,心痛不已,张怡紧紧地握住了白启的手,希望白启不要太担心。
白楚歌整整昏迷了两天,左海也在她身边足足守了两天两夜,一下也没合眼。可是当白楚歌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欣喜地望着自己的时候,自己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左海也立马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连忙叫来了医生。大家齐齐地等着医生做出最后的诊断,诊断出来的结果是白楚歌患了“癔病性失语症”。
“医生,什么是‘癔病性失语症’呢?”左海焦急地问。
“‘癔病性失语症’是指因为某些刺激惧怕而无力应付时的心理反应,情感冲突,导致大脑皮层机能衰退,引起超限抑制所致。”医生这么解释道。
“那么还能治好么?”
“这个呢,一般情况下在五个月内可以恢复说话功能的,但是还是要看病人的心理状态,如果病人心中郁结一直不解,可能一直失语的情况也是有的。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一定要让病人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不要再让她受剧烈的心理刺激了。”医生的一番话,既让人开心又让人忧愁,开心的是这个还是有希望能够治好的,忧愁的是,白楚歌心里的伤痛根本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谁又知道要多长时间她才能恢复说话呢?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有一丝希望,大家就都不会放弃。
白楚歌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以后,心情倒是很是平淡,甚至还安慰着大家自己没事,但是怎么可能没事呢?心理生理上的双重打击,都是来得这般激烈。白楚歌看见白启和张怡,只是微笑。她现在已发不出声音,所以只能在依靠写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左海买了很多便签纸,就放在白楚歌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
“爸爸,张怡姐姐,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白楚歌这么写着,还在这一行字后面画了一个笑脸,看得大家更是觉得心酸。
“楚歌,我可不担心你,我知道你肯定能很快好起来的,你一直都那么勇敢那么坚强对不对?”张怡还是带着那样温暖的笑容,给白楚歌满满的爱和信心。
白楚歌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熬过去,慕辰安站在病房外,不敢进去,只能悄悄地去医生那里打听白楚歌的情况,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这个女孩子,慕辰安就觉得内疚不已。这种内疚感并不是虚伪的,在爱情面前,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做到不伤害任何人呢?爱与伤害,从来就是并存的。
左海坐在白楚歌的床边的时候,白楚歌的眼泪突然就那样毫无征兆的掉下来,前一刻还是微笑着的脸庞,一瞬间就变得那么悲伤,吓得左海有些手足无措,有些慌乱地帮着白楚歌擦眼泪,白楚歌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指尖触碰着左海的脸庞。本该是温馨的场景,看得却是让人心酸。左海承受不了白楚歌这样的神情,竟然掉头跑了出去,就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哭了起来。这是林阁认识左海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左海哭出声来,她只是走过去拍了拍左海的肩膀,这是一种类似兄弟间的情谊,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却给予彼此最大的信任和鼓励。
“左海,振作点。”林阁说。
“林阁你知道吗?我就是受不了她那个悲伤的样子,我的心都被她揪在一块儿去了。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左海死死地捶着自己的心脏,好像心脏里有什么东西不制止马上就要蹦出来一样。
“我知道,但是,白楚歌值得你这样。她值得。”林阁很坚定的说。
“嗯,我明白。”左海靠着墙壁缓缓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对林阁说,“我没事了。我们进去吧。”林阁拍了拍左海的肩膀,然后和左海一起走进病房里。
白启在和张怡在讨论着什么,神色很是紧张的样子。白楚歌沉默地听着,一边写着字比划着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左海看着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问道。
“我和张怡希望先让楚歌休学回家休养,她这样的状态我们怎么放得下心?”一听到白启的话,左海的心就“咯噔”地往下沉了一下,白楚歌一旦回了东篱,他们应该就很少可以见到了吧。但是为了白楚歌着想,好像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同意。”白楚歌写了四个大字张着手想要给大家看,她的表情是那样地倔强,好像不容抗拒一样。
“你也看到了,楚歌不想走,所以我们现在也是有些无奈,左海,你帮我劝劝她吧。”张怡有些忧愁地看着左海,然后和白启一起走了出去,林阁看了看白楚歌,然后把空间留给白楚歌和左海。
左海慢慢地坐到白楚歌的身边,看着伸手抱住了白楚歌,说“哭吧,想哭就哭出来。”然后他感受到怀里这个娇小瘦弱的女孩子,无声地颤抖着,眼泪浸湿左海的衣衫,左海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多少次看到白楚歌这样子伤心难过了,可是每一次,除了看着她这样难过,什么也为她做不了,左海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着这个女生,面对自己心里割舍不下的爱恋,左海束手无策。
不知道哭了多久,白楚歌终于停止了哭泣,眼睛红红肿肿,然后在本子上写下“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难看?”左海看着白楚歌有些哭笑不得,刚哭完,现在想着的问题竟然是这个?左海疼爱地揉了揉白楚歌额前的刘海,说着“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