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寮练了一回剑,回到房中,见梅环儿还在沉睡,便替她拢了拢被子。
熟睡中的梅环儿眉目如画,樱唇轻合,皮肤晶莹如朝霞映雪,恬静安详惹人怜爱。秦寮顿时觉得一种简单的满足与幸福将自己包围住,慢慢地将自己仿佛也融化了,挪不了步,抬不动手,也移不开眼睛。
直到天色大亮,梅环儿才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看到秦寮正凝视着自己,可是又仿佛透过自己在看向远处,没察觉自己已经醒来。
“大哥。”梅环儿小声地唤了一声。
听到声音,秦寮回过神来,“醒来了。”
“我记得我昨天在客厅里等你呀,怎么睡着了呢。”梅环儿皱眉道。
“那么冷你也能睡着,小心冻伤了身体。”秦寮道。
梅环儿依旧懊恼道,“我本来还打算给你做面条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秦寮将梅环儿从被子里拉起,“醒了就别躺着了。”
“要是每天醒来都能看到大哥就好了。”梅环儿嘻嘻一笑,“大哥昨天怎么没把我送回去了?”
秦寮不答,抬手理了理梅环儿睡乱了的头发,“想练剑吗?”
昨天要是把她送回去,估计要过一次狠狠的批斗大会,还是待那几人怒火减了些,今日再送回去。
简单的梳洗过后,二人来到院子中央。
每次与秦寮过招梅环儿就很气娞,在他手下走不了三招就会被他一剑挑破。
“武功不能墨守成规,融会贯通,怎样使起来顺手,怎样能制敌就怎样使。”秦寮一边拆招一边气定神闲道。
梅环儿再一次被制,小脸都皱成一块了。
“内息太弱,不稳。”秦寮摇摇头。
突然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个白衣胜雪,身姿若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见到梅环儿时面上微微有些惊讶。
“祈姐姐,你怎么过来?”梅环儿高兴地走了过去拉着祈慕雪的手道,“昨天我在茶楼上看到你了,想跟你打招呼,你一会儿就不见。”
祈慕雪一笑道,“对不起,昨日我未瞧见妹妹。”说完转向秦寮微微一笑,“秦公子。”
秦寮闻言心中已明了,若放在素日,最多也淡淡看一眼,可昨日姬陕已说了那么多,自己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她家这份情义还是要还的,于是点点头,“外边冷,里面坐吧。”
祈慕雪吃惊地望了一眼秦寮,复又一笑,若梨花漫开。
三人便坐在厅中闲话,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梅环儿在漫无边际地闲话,祈慕雪微笑应声,秦寮则是完全沉默。
闲话不久,祈慕雪便要告辞离去,梅环儿邀祈慕雪一同去木兰居。
“宝姐姐昨天早上还跟我说要去找你,今日就与我一同去吧。”梅环儿拉着祈慕雪的手笑了笑,“把你带了去,我也不会被宝姐姐和表哥过份责骂。”
祈慕雪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想去见见他们。”
“大哥一起去吧。”梅环儿转向秦寮道。
秦寮摇摇头,“我还有事。”
梅环儿知他现下有许多事要安排,倒也不缠着勉强他,与祈慕雪并携手离去。
果然,一进木兰居原本准备一肚子训斥话的纪家兄妹,见了阔别许久的祈慕雪变成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几人坐在一处相谈甚欢,如同当日在庆阳微园一般。
在用过午膳后,祈慕雪要回师门,梅环儿因要去取前两日在琉金铺订下的几个金铃,便与祈慕雪一同出了木兰居。
“环儿,现如今你父亲已派人过来,你作何打算呢?”祈慕雪想起刚纪宝之说起丁冲一事问向梅环儿。
“我不会跟他的回的啦,我要跟大哥一起闯江湖。”梅环儿立场坚定道。
祈慕雪眼神黯了黯,“秦公子,他,他愿意吗?”
“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我是跟定了。”
“你……”祈慕雪垂下眼睛,“他要走的路艰难险厄的,恐怕……”
梅环儿闻言心中动了动,她怎么好像也知道大哥要为父母报仇的事,也许是宝姐姐告诉她的吧。
“我不怕,他要是赶我走,我就一个人闯江湖,到时肯定又会把我找回去的。”梅环儿颇自信道。
“是,他待你当真好。”祈慕雪低低叹道。
“就是那家了。”梅环儿指了指大街左前方的一家金铺,“祈姐姐,你有空的时候经常来木兰居来看我们啊。”
祈慕雪点点头,“一定的。”
梅环儿笑着摆摆手,向金铺走去。
祈慕雪站在街心看着梅环儿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从小到大从未执着过什么,唯有这一次例外。
既然是约定,自然要信守,不论你是否愿意,但我要告诉你我愿意,真的十分地愿意。
祈慕雪定了定神,向西大街走去。
梅环儿对嵌在软鞭手柄下方的几个小金铃十分满意,长鞭挥了挥,铃声随鞭倾泻而出,十分地悦耳。
梅环儿将软鞭收入腰袋,迈出琉金铺,走了两步又退回去,指着对面闹哄哄的人群向琉金铺的掌柜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昨天听说张经略使的七宝壶被偷了,今天抓到小偷了,不用猜,肯定是范小野。”掌柜的望了一眼挤在一堆的人群淡然道。
“范小野,这个名字太奇怪了。”
“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的,至于叫什么没人记得了,只记得他是原平凉范经略使的小儿子,四年前范经略使因玩忽职守、办事不力入狱。范夫人去世得早,范经略使入狱后,树倒猢狲散,家道败落不堪。再加上以前被范经略使得罪的一些平凉权贵落井下石,家中仆人悉数走尽,只余下范经略使一双儿女自生自灭。”
“那范小野……”
“就是那个孩子的名字,以前听说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孩子,家变后,人就变得又蛮又横又倔强,有时被打得面青鼻肿也不会求饶一句,平凉城那些权贵公子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范小野。”掌柜的叹息了一声,“他本来……”还欲再发点个人感慨,梅环儿已冲了出去。
梅环儿冲进人群中央,软鞭叮咚清脆作响,几鞭抽开了围着范小野正猛踢的几个刘府下人,一把拉起蜷躺在地上的孩子,低头一看,居然是昨日那个被人追赶的男孩。
范小野用被青肿的眼睛看了一眼梅环儿,又垂下眼眸。
梅环儿见他全身上下浑身是伤,嘴角已裂开,鲜血顺着下巴流到了脖子上,额头上有一大块伤疤,正渗着血,左脚似乎伤着骨头了,站立不住,全靠梅环儿提着倚在身边。
“把一个孩子打成这样,你们还有天良吗?”梅环儿怒目而视围在四周的刘府家丁。
“他偷了我们老爷的七宝壶,我们教训他一顿又如何,你莫要多管闲事!”其中一个家丁出声道。
他的话刚落音,“叮铃”一声清响,接着“啪”地一声,脸上挨了一鞭,留下一条暗红的印迹,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
“哼,一群狗仗人势的家伙,这闲事我是管定了。”梅环儿扬扬眉,手上的长鞭铃铃霍霍地作响打向刘府众家丁。
家丁们吃痛,退了几步,“我们已经教训过那小子了,完成大人的命令,不如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其中一个家丁道。
其他几个看了看气势汹汹的梅环儿,点点头,一同仓惶离去。
“我带你去找大夫。”梅环儿扶着范小野的道。
“我要回家。”
“伤成这样要先看大夫。”
“我一晚没回,妹妹会担心。”
低头看着范小野倔强的双眼,心中一软,点点头。
梅环儿环看了一眼颓垣败瓦,蛛网高结的范府大院,心中低叹一声,从形迹上看,当年应该也是绿纱糊窗,雕梁如画。
刚踏进院子没几步,一个六、七岁瘦小的小女孩蹒跚着走出来,她一看到梅环儿身旁的范小野急急地走过来。
她眼中盛着泪水,嘴唇颤抖,伸出瘦小的手拂开贴在范小野额关的头发,“哥,你……”哽咽着说不下去,接着急促的咳起来,咳得苍白的脸上一阵潮红。
范小野拉着妹妹的手,脸上扯开一个笑容道:“别担心,小糖,哥哥没事。你的病还没好,外面太冷,快进屋。”
梅环儿眨眨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别说那么多了,都进屋去。”梅环儿一手扶着范小野,一手牵着小糖。
将范小野放至床上,拉开他的衣襟检查,冷吸一口气,全身都是伤痕,左小腿骨折处肿得老高。
“你真的去偷那个七宝壶?”梅环儿昨天才给了一笔银子给他,有些不相信他会再去偷盗。
范小野眼睛直直地盯着房梁,面上有恨意,有懊恼。
“七宝壶是我们范家的祖传之物,也是当年爹娘订情之物,后来被那个恶人抢去了。”小糖在身后轻轻道。
梅环儿胸口一阵发酸。
“你这一身伤,要赶快治,要不然就落下病根了。”梅环儿对范小野道,“对了,大哥那里有上好的伤药,我先去取些来,你们兄妹都伤了,就在家呆着不要动,等我回来。”说着站起来,急急忙忙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