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转念一想即明,无影门最擅长探听情报与刺杀洗劫,秦寮得知也不足为奇。
“琏国公刚死,丧报还未上报,西夏国就来袭,你不觉得奇怪吗?”
“通敌。”齐临咬牙恨声道。
“没错,这一切好像都是布置好了的。安远侯世子遭人下毒,西戎借为黑狼将军赫连奇里报仇雪恨集军进犯,与此同时琏国公被人秘密下毒身亡,西夏国居离趁机领军来犯。你不觉得这像是布好了局的棋盘吗?”
“下毒,来犯,夹击,这是想完全将朝廷拖垮,最后散成一盘沙。这,难道,难道……”
“没错,擅使毒者谁,这谁现又归至谁的羽翼,事成后,谁又是最大的赢家,只要细推下来,不难猜出。”
“他丧心病狂了吗?把黎民百姓,齐氏江山完全不顾了吗。”
“你没看出来吗,不论是青军或是武胜军都是忠于朝廷的顶梁军队,把这两军拖垮后,而他手下的凤翔军戚东渠,义成军王原成,武宁军何蒖,平卢军廖印霖纹丝不动,分守中原四方,只待青军与武胜军败亡,这四军便可借机侵入京师,篡朝夺位,这齐氏江山夺下了,自然要守住,而这黎民百姓日后再行安抚,岂不两全。”
“啪”齐临一掌拍断桌角,眼睛瞋红欲裂,“齐礼,你果然好计谋。哼,我岂会让你如愿,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当然不会如愿,只怕事未成,身先亡,最好是遭千世唾弃。”秦寮冷冷接道。
“好好。”齐临第一次正式打量合作的伙伴,“待除去齐礼后,本太子向你保证,一定还你秦家清白,为你父亲正名,功名利禄样样皆全。”
“我只要齐礼死,身败名裂而死,幻想破灭而死,伤心欲狂而死。”冰冷的声音敲落在白玉梨花杯上,成一曲绝响。
齐临顿时感受到一股冰冷浸骨的寒气,从秦寮的周身散发出来。
“你既已知真相,应尽快采取防范措施。”
“稍后我会写书呈报父皇。”
“既已无事,我先走了。”
齐临看向举步欲走的秦寮,突然出声道:“你既美人在侧,就不应该再有执念。”
秦寮身形微顿,“既是执念,必不放手。”
“只怕未能事事尽如你愿。”齐临面带微笑吟诵道:“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若是迟蔚青,凌玜在侧,你若是秦寮,祈慕雪在侧,你凭什么再抓着执念不放手。”
“就凭……”秦寮缓缓垂下眼眸,又如寒梅蓦然绽放,坚定、清澈,掠人心神,“就凭胜愈生命的爱。”说完抬步出门。
待军务处理后,晚上回到迟府无清向秦寮将白日之事细述了一遍。
秦寮入内厢房看小寒,凌玜正默坐在床头,见秦寮入内,连忙起身,未语先含泪,唤了一声:“侯爷,小寒他……”
秦寮低头看了一眼正熟睡的小寒,小寒甜甜偎在暖被中,小嘴微张一呼一吸。秦寮伸手为小寒探了探脉,又轻轻放进被子里。
凌玜眼中泪水渐隐,脸上微微露出幸福笑容。
秦寮转身向凌玜道:“你不用担心,等小寒大些了,再请人为他医治,祛除三年一次的刺痛。”
凌玜点点头,美目望向秦寮,神色温柔道:“我相信侯爷,只要您一身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平安健康长大的,小寒长大后也一定会孝顺侯爷的。”
凌玜见秦寮沉默不语,双眼幽深像望不见底的海,不安的情绪又再一次涌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陪着小寒长大的,是吧?”
秦寮摇摇头,声音清冷道:“待事情了结后,我就会离去,小寒就由你抚养长大吧,袭安远侯世位。”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听到秦寮亲口说出,凌玜身体还是一震退了两步,泪水渐浮,声音哽咽道:“你就没有一丝留恋?小寒还这么小,他需要你,我……我也不想你离开。你报仇后仍然可以是迟侯爷,青军也依旧听你的号令,百姓人人爱戴你,如果……你要娶慕雪妹妹,我也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舍弃我们娘俩。”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要。”秦寮神情淡淡道。
“那你想要什么?”凌玜抬头急切问道。
“随她所喜,遍迹天涯,等累了,再找一处宁静的之地,看日出日落。”秦寮在心构想。
凌玜在秦寮眼中看到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温暖的笑意,像宝石一般地璀璨夺目,不禁失神片刻,后又心酸不已,嫉妒万分,颤声道:“她……是谁,是谁?”
秦寮不语转身,背对着凌玜声音清冷道:“夜了,早些休息吧。”说完出了房门。
望着秦寮修长的背影消失眼前,凌玜跌坐在地,眼泪一滚流了下来,“几年的羁绊牵连仍留不住你,你就一丝留恋都没有吗,真的一丝都没有吗?”
秦寮途经花园时,老丐闵长青一飞一跃至眼前,满脸笑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喝两杯。”不待秦寮答话,拉着秦寮的手臂,飞身至假山后的小凉亭内。
无息与无清也在亭内,见秦寮过来,连忙站起,垂手而立,恭声唤了声“门主”。
老丐摆摆手道:“都是来喝酒的,讲那么多规距做什么。”
秦寮看了无息、无清二人一眼,淡淡道:“都坐下吧。”
四人围坐在凉亭中,月正当头,照在假山上,投下七棱八状的怪影。
“这御赐的酒就是不一样啊,既纯又香。不过还是没有二十年前在亳州府喝的九酝春酒好喝,那味道,那香味,啧啧。”老丐眯眼叹息回味。
无清接道:“九酝春,不就是曹操进献给汉献帝刘协的吗。传闻九酝春是酒中牡丹,清澈透明如水晶,香味纯正似幽兰,喝入口中甘美醇和,回味悠长。”
“没错,就是这个回味悠长,让老丐我至今难忘啊。”老丐两眼放光,“曹操这厮虽然是个枭雄,但酒酿得还是不错,怪不得要搞个酒宴念个《短歌行》求来贤。”
“不对吧,他虽上书九酝春的酿法,但他未必就会酿酒,酿出来也未必好喝。另外,他的《短歌行》中说解忧的酒,只有杜康,压根就没提过九酝春啊。”无清及时指出。
“这恐怕是为了诗句韵律需要。”无息接了一句。
“连赞个酒也不诚实,难怪叫枭雄。”老丐气愤骂道。
“我看他连枭雄也算不上。”秦寮突然出声道:“挟天子令诸侯,既骂名已背负,却临死也不敢夺宝登位,还要其子曹丕称帝后,追尊为魏武帝,如何算得了枭雄。”
“撇开曹操是否算得上枭雄不谈,你们说这江山大宝真就有那么吸引人吗,人人想得。我看那是纯粹是一个操心劳累的活。”老丐放下酒杯,摇摇头道。
“一呼而四海应,一令而天下从,生死荣华全凭一人之念,尽掌一人之手,这种至尊无双的权力谁不想要。”无息抬头望着天空孤月,朗朗而言。
“珂王齐礼就是受到这种诱惑,无时无刻不想取而代之,所以陷忠良,结私党,通外敌,除重臣。”无清以手叩桌徐徐道。
“实在可恨!”老丐将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叩于桌上。
“他得意不了几日了,很快我就让他尝尝什么是绝望,什么是生不如死,还想龙袍加身,哼,裹尸布倒可以提前做下了。”秦寮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听闻太子将祈向然召回了京,封做了刑部侍郎,此事可当真。”老丐突然想起问了一句。
秦寮点点头,神色复杂。
“姬长老就是陪祈姑娘去京城了。”无息出声道。
无清道:“苍云派的大弟子还需要人护送吗,姬长老真的是太过小心了。”
老丐想了想,看了一眼秦寮笑道:“你们就不知了,姬陕与祈慕雪同去京城,恐怕是为了那彩玉凤凰的婚约。”
无息与无清蓦地明白过来,不过不敢多语接话。
几人一时陷入沉默里。
梅环儿从迟府回到小院子,吃过晚饭,与小糖玩闹一阵,便洗漱睡下。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股熟悉的气味密密罩了下来,心像沾到醋水一样,一下子变得酸软起来,多怀念这令人安心无比的气味啊,想不到竟然在梦中会闻到。
脸上好像有凉凉的东西轻轻刮过,“环儿,你真的恼我了吗,不仅连话也不跟我说,还躲着连面也不肯见。”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声响起。
梅环儿被这叹息声搅得难受极了,全身毛孔像全被堵住了,人被仍进了一个密封的空间。
“我从未想过要瞒你什么,只是觉得那些只是无足轻重的事,影响不了你我。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在意……”
什么无足重轻的事,那是无足重轻的事吗?梅环儿心里急道,想开口分辩两句,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凉凉的触感在脸上继续漫延,“你瘦了好多,这三年你过得好吗?亲者痛的余毒全清干净没有?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苦。”
我不好,很不好,每天都很想你,想要见你,可是你好像把我忘了,从来没想过来找我,还跟的人有婚约,又跟别人成亲。
梅环儿想跳起来大声质问,可是身体却像被海藻缠住,动弹不得。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要胡乱闯祸……”
不在我身边,你又要去哪里?梅环儿又急又惊。
仿佛知道梅环儿的疑问一般,凉凉的触感轻轻抚平梅环儿焦燥微锁的眉头,“我不去哪,只是将精力集中在对付齐礼上,因为是时候让他偿债了。可能会照顾不到你,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我要帮你,让我帮你吧,大哥。对了,练霜剑在我这里,小野说即便是练霜剑,他也送给我了,我把它给你,说不定能帮到你,我现在就拿给你。
梅环儿急急挣扎,可越挣扎,海藻就越把她往海底深处拖去。
“别乱动,好好睡,我走了。”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接着唇上被柔软地碰触。
风呼啦啦吹动帘响,把那好闻的气味也吹散了。